門外的聲音同樣驚擾到已經歇下的靡阿蕪。
溫稚京推開房門,正好與聞聲開窗的靡阿蕪撞上視線。
她本不想理會,奈何門外的曹陸不依不饒,依舊扯着嗓子喊,執着程度,大有一副她若不露面他便賴着不走的架勢。
倒是和他的主子一個德行。
阿昭今日鬧騰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睡下,若任由曹陸胡作非為,恐會吵醒了她。
溫稚京披上外衫,安撫似地向靡阿蕪遞去一個眼神。
“我出去看看。”
說話間,靡阿蕪已經從披上衣服從房間裡走出來:“我陪你一起去。”
溫稚京輕笑着按住她:“無妨,門外之人與我相熟,别擔心,我去去就回,你早些歇息,明日還要送阿昭去私塾呢。”
見她如此,靡阿蕪也不好強求,隻道:“注意安全,早些回來。”
“好。”
曹陸喊了許久,喊得嗓子都沙啞了,也沒瞧見有人過來開門。
莫不是溫娘子不在家?
正疑惑着,耳畔傳來‘吱呀’一聲。
大門蓦地從裡打開。
曹陸聞聲擡眸,一瞧見來人是誰,渾濁的眼睛頓時一亮
他欣喜上前:“溫娘子!”
溫稚京凝眉,冷淡擡手制止:“有什麼事,站這兒說就行了。”
曹陸動作一頓,笑容僵在臉上。
沒給他任何反應的時間,溫稚京頃刻間耐心盡失,皺着眉心要關上門。
曹陸一慌,大步上前搶在溫稚京面前用手肘抵住門,急聲喚道:“懷景酒樓,求溫娘子救命!”
他蓦地跪了下來,“郎君病危,如今隻有您能救他了!”
病危?
方才在船上不是還好好的?
興許又是什麼騙人的把戲。
溫稚京扯了扯嘴角,無動于衷:“生病了就去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找我救什麼命。”
見溫稚京又要關門,曹陸急得從地上跳起來:“如今世上,唯有您能救郎君了!”
曹陸眼一閉,一副豁出去的模樣,“郎君他身中奇毒,如今心疾與毒一并發作,此刻已危在旦夕。”
溫稚京動作一頓,疑惑回頭看他:“中毒?”
曹陸将楚殷中毒一事全盤托出。
“楚雅不是處心積慮想要複國,又怎會對楚殷下手?”溫稚京顯然不信。
且不說楚殷和楚雅是姑侄,為了複仇複國早已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楚雅好不容易才将楚殷送上皇位,又豈會在朝局不穩的情況下毒殺楚殷?
殺了楚殷,對她有什麼好處?
曹陸紅了眼,哽咽道:“大長公主她,野心昭昭。”
“……”
“郎君身上的毒,自幼被大長公主尋回時便已偷偷種下,隻為控制郎君,隻是郎君從前不知,也未曾察覺……此毒十分霸道陰狠,毒發時猶如萬箭穿心,隻能每月服用特制的解藥才能壓制住毒性,從前大長公主是背着郎君,暗中命人将解藥混在郎君的飲食上,直到數月前,您假死出宮,郎君五内俱崩,自此患上心疾,那原本潛伏在體内的毒也提前發作了,這才知曉此事。”
竟是如此?
見溫稚京遲疑,似是不信,曹陸含淚,再一次跪下。
“老奴此言,句句屬實,郎君從不肯讓老奴告知您此事,這一次,是老奴擅作主張,溫娘子若要怪罪,便怪老奴一個人吧,老奴隻求,溫娘子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看郎君一眼吧。”
四下寂然無聲。
曹陸固執地跪在地上。
卻聽上方傳來一陣極輕的笑聲。
“曹内官怕是忘了,我是這世上,最希望他死的人啊。”
-
浴桶裡的水幾乎被鮮血染紅,血水将青年的白袍染得觸目驚心,襯得那張本就玉白的臉色更加蒼白如紙。
似乎夢到了什麼,長睫輕顫起來。
斑駁夢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引着他向前而去,楚殷恍惚地望着那個方向,心忽然亂了幾分。
刺痛順着心口遊走四肢百骸,耳邊嘈雜聲漸漸退去,雖不知前面吸引他靠近的是什麼,但楚殷隐約能察覺到,那是他願獻出生命也要珍視的東西。
他不由自主地跟随心底的聲音,一步步朝前而去。
天地空闊,寂寥無聲。
四周白霧彌漫,唯有偶爾幾縷稀薄的光,破開灰白厚重的雲層,從縫隙中透出來。
楚殷看不清前路,隻能憑着直覺跟着光的方向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
終于。
迷霧散去。
他看見,迷霧的盡頭,是溫稚京。
少女一襲明豔羅衫,站在遠處,朝他揚起明媚的笑。
青年怔然頓住腳步,黑眸漸漸凝起星光。
猶如枯木逢春,朽骨重肉。
起初是三步并兩步,到了最後,他迫不及待地小跑起來。
越來越近,她的眉眼愈發清晰。
就在他即将跑到她面前,少女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轉身往前走。
楚殷瞳孔驟縮,想也不想便擡腳追去!
隻是他拼了命去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别走——!”
天地頃刻間崩塌,天光黯淡,無數悸動和慌亂随着心一同墜入深淵。
楚殷再次睜開眼,卻見自己躺在軟榻上。
周遭陳設異常熟悉。
是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