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沒了半條腿的小孩代曜之前見過,正是房東的兒子小橙子。
代曜站在門口,裡面那兩個小孩子像兩隻受驚的小獸,十分警惕,不許外人靠近。
池知夏不知從哪裡撿了根拇指粗、一臂長的鋼筋,他胳膊細弱,用雙手也舉不起來,鋼筋末端拖在地上,看上去更像拖累,不像威懾。
屋内狼藉,空氣中滿是濃郁詭異的香氣,床上隐約能看出躺了個人,裹在被單裡,應該是房東。
熱成像顯示床上的人還有溫度,但并不高,而且下降得很快。代曜問系統:“他還活着嗎?”
系統:“未檢測出生命反應,如須進一步确認,請縮短距離。”
代曜嘗試和小橙子交談,還拿了幾支糖漿出來,試圖喚起他的記憶,但大概因為爸爸突然出事,小橙子吓破了膽子,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
僵持了一會,代曜看準時機,奪下池知夏手裡的鋼筋,走到床邊,探了探房東的鼻息。
“很遺憾,沒有檢測到目标對象的基本生命體征,初步判斷為心源性猝死。”系統說完陷入安靜,像在默哀。
床頭放了十來支帶針頭的注射器,已經用空了,代曜拿起來看了看。
系統:“檢測中……駐刻醫療研發的K07型信息素藥劑,可對使用者的信息素成分進行調控,不當使用易造成心率過速等不良影響。”
又一起藥劑濫用造成的慘劇,代曜看看周圍環境,這屋裡不久前一定不隻房東父子倆人。
這時池知夏大叫着沖過來:“我……我跟你拼了!”
代曜伸長胳膊,手掌抵住他腦門,轉頭對小橙子低聲道:“你爸爸去世了。”後幾個字說得很輕。
池知夏兩條胳膊在虛空中張牙舞爪:“他胡說的!橙子,我看見你爸眼睛還睜着,不可能死的……”
小橙子盯着房東毫不聚焦的雙眼,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池知夏放棄攻擊,轉去安慰夥伴。
代曜撿起地上的衣服,給衣不蔽體的房東蓋上,走到門外。
過道的燈徹底壞了,他站在黑暗裡,準備幫那倆孩子找找最近的火葬場所,正找着,一個陌生男人匆匆走了過來,進了房東家,也沒注意到黑暗裡站了個人。
代曜不動聲色打開聽音,聽見池知夏叫那陌生男人爸爸。
他是池知夏爸爸?那原主是什麼?隔壁家老王?怎麼覺得頭頂隐隐有點綠呢。
接着聽了會,代曜知道那陌生男人和房東是朋友,于是終止查找,悄無聲息離開了。
還是由房東的熟人來處理更好,他這會出去了,萬一被誤會成造成房東死亡的兇手就麻煩了。
至于那叫池知夏的小子和原主到底是什麼關系,隻有下次再查,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他還要打工。
回到第六區,代曜看着眼前繁華的街道,腦子裡卻一直浮現出房東死去的樣子。
這是他穿到紅雨市的第五天,見過的更多是混亂、暴力和死亡,體會到的則更多是生存的危機和适應的艱辛。
他回到住處,關掉開了半晚上的音響,把手環重新戴回手腕,看了眼明天的訓練日程:上午是射擊,下午是格鬥。
射擊沒什麼,他更擔心格鬥,他還記得那幾個想要見識他真本事的同事。
于是他提前找了格鬥術的教學視頻,利用碎片時間在電子腦内翻看,臨時抱抱佛腳。
第二天訓練,符永良沒來,這幾天先遣隊的一項工作缺人手,他出任務去了。
射擊場槍聲四起,代曜獨自戴着耳罩摸魚。沙吉剛進來的時候,他都沒注意到。
直到沙吉通過公共通訊頻道發布集合公告:“今天有新成員加入,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代曜轉頭,看見沙吉旁邊跟了個金發碧眼的大男孩,笑得一臉腼腆。
祁鳴爍介紹完自己,立刻跑過來和代曜叙舊,沒說兩句,又興緻高昂投入射擊,不想浪費訓練的一分一秒。
代曜就接着摸魚。
離開射擊場前,沙吉看代曜對着一桌的槍械零件走神,還以為他不熟悉組裝過程,等走上前去,才發現他手裡握了一隻手槍,已經組裝好了。
代曜關掉電子腦裡播放的格鬥術,叫了聲“隊長”。
沙吉點點頭:“槍不稱手麼?”
代曜:“有一點,調調參數。”
沙吉拿過去看了看,訝異道:“你把智能瞄準關掉了?”
代曜“嗯”了一聲:“想試試看在沒有智能輔助的情況下,我能打中幾環。”
沙吉:“還是擔心智能會出錯麼?”
“都有吧,更多的是不太習慣。”代曜解釋,“每次盯着智能瞄準的标識,總覺得像是作弊了,不是我自己打出來的成績。”
沙吉表示理解,接着講了槍械智能的基本原理,以及一些有力的應用數據,想讓代曜盡可能信任小雨,說得太過仔細,到後面他不好意思起來:“……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相處了好幾天,代曜看出來沙吉是個循循善誘的前輩,他的諄諄教誨有時候甚至近乎啰嗦。
但代曜并不反感這一點。這讓他想起一些熟悉的人,比如他在原來那個世界的父母和師長,他們對他也是這樣和藹而不厭其煩的。
所以代曜搖搖頭:“不會,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多聽對我有好處。”
沙吉笑着說:“你這個練槍習慣,還有與之相關的說法,和我的一個朋友很像……這個朋友你也認識。”
代曜思考片刻:“哦……是林教官?”又是林溯。
“沒錯。”沙吉道,“除了這個,前天在餐廳,我看見你調了菜單的顯示模式,林以前也會這樣,你們很相像。”
像嗎?沒覺出來,代曜瞟了瞟手腕上的手環,拍了個無聲的馬屁:“不敢當,林教官是追求生活品質,我是手欠愛玩,那境界差了不隻一點半點。”
沙吉聽說了他昨天被加練的事:“林部長不希望看到你們工作的時候受傷甚至喪命,甯可平時對你們嚴格一些,會怪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