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工廠開始朝山區擴張,你就不會這麼想了。”樂樂撇了撇嘴,“郊區現在已經全是工廠了,遲早他們會把山裡的樹都砍了,蓋上醜陋的水泥房,招來一幫靠最低薪資糊口的工人。市長肯定相當樂意建這些工廠給無業遊民提供就業機會,一石二鳥。”
“這可是有點兒悲觀啊。”裡昂覺得和紐約比起來,浣熊市的發展節奏已經相當緩慢了。
不過這裡的确要比他的小時候更工業化,鄰裡關系也日漸淡薄。他祖父就時常抱怨,社區裡仿佛就隻剩下他們這些老不死的,其他人都忙着打工、忙着掙錢,連問聲好的時間都沒有。
裡昂倒覺得,這是因為年輕人要麼跑到紐約去碰運氣,要麼到工廠去謀生活了的緣故。
“我讨厭工廠。”樂樂用一種實事求是的語氣說道,态度誠懇,“本質上,工廠和屠宰場沒有任何區别,後者合法謀殺動物,剝奪它們的血肉,前者合法竊取工人的勞動成果,壓榨他們的剩餘勞動價值。”
裡昂忍不住搖了搖頭,“你聽起來像個憤世嫉俗的工黨。”
“才沒有憤世嫉俗,這明明是哲學。”樂樂笑起來,“我隻是喜歡享受勞動成果,就像現在,我們在努力劃船,成果就是我們能一起沿着河水安安靜靜地聊天。如果這是别人的船,而我們隻是被雇來的船夫,那咱倆就沒法好好享受這段旅途啦,要伺候好主子,還得小心随時可能揮來的皮鞭,呼——啪!”
“那你将來準備幹什麼呢?”裡昂好奇地問,“當個哲學家?”
“那樣我會餓死的,老大。”樂樂翻了個白眼兒,“但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大學的專業是姐姐幫我選的,她可能覺得我适合當精神病專家之類的吧,就像漢尼拔那樣。”她說着暗搓搓地笑了起來。
“喜歡吃人的那個心理醫生?”裡昂揚起眉,“我該擔心嗎?”
樂樂故意沖裡昂龇了龇牙,然後慢慢地舔舔嘴唇,從左到右、從右到左。裡昂知道她是在暗示食人族的胃口,但目光還是控制不住地瞟向了樂樂的嘴唇。
“如果你将來當上警察的話,那我們不就成了漢尼拔和克拉麗絲?”樂樂輕輕踹了裡昂一腳,她也許注意到了裡昂不得體的注視,但似乎并沒不高興。
“克拉麗絲是聯邦探員,不是警察。”裡昂提醒樂樂。他還記得自己高中時讀過《沉默的羔羊》,幾年前朱迪·福斯特主演的那部電影也很精彩。
也許他們可以找個時間看電影。如果電影院沒有合适的,租來錄像帶回家看也很方便,裡昂記得祖父家有放映機。
“聯邦的條子也是條子。”樂樂強詞奪理。
裡昂無奈地笑起來。“你這麼不喜歡警察,還和警校的學生約會?”他半真半假地問。
“我又沒随便和什麼警校的學生約會,我很慎重的。”樂樂故作潇灑地說,頭頂的樹蔭遮住了大部分的陽光,不過并沒暗到看不清她臉上的紅暈。“而且你也沒逮捕過我。”
“逮捕?”裡昂皺起眉,隐隐覺得擔憂,“發生了什麼?”
“打架咯。”樂樂滿不在乎地說,然後又有點兒擔心地看了裡昂一眼,“不是我先動手的哦,我隻是正當防衛。”
裡昂哭笑不得地看着樂樂,“我不是擔心這個。你沒有受傷之類的?”
“對方更慘。”樂樂立刻說道。
“你以後可以把打架的事情交給我。”裡昂說,“我很擅長打架。”
“我也很擅長打架。”樂樂撇撇嘴,“隻是男人的力氣真的很大,好不公平。”
關于這點,裡昂倒是不能抱怨什麼。他繼續劃船,一邊聽樂樂談論自己打過的架,大多是因為口角升級,還有後續尋仇之類的。聽起來,這個年輕女孩很擅長給自己找麻煩,跟警察合不來估計也是因為架打的太多了。
裡昂知道警察對那些總是身陷麻煩的年輕女孩兒會有怎樣的偏見,況且樂樂又是孤兒,就算後來被有錢人收養,大概也不會有多少幫助。
“不過我最近表現都很好哦。”樂樂說了一通之後似乎擔心裡昂也會有偏見似的,補充說道,“我上一次打架已經是好久之前了。姐姐還說可能是我滿十八歲終于覺醒了淑女血統,我覺得她在做夢。”
裡昂不想提醒她,兩個人在浣熊市的第二次見面,她就在槍店旁邊揍了一個毒販,赤手空拳。
“所以你小時候打過架嗎?還是乖乖學生,從來不闖禍的那種?”樂樂好奇地看着裡昂,“我覺得你肯定打過架。”
“的确打過不少。”裡昂誠實地回答,“隻不過我爸是警察,所以沒人逮捕過我。”
“啊,你個小關系戶。”樂樂故意這麼說,竊笑着,“那你小時候打架,你爸不揍你嗎?”
“揍。”裡昂懷念地笑起來,童年裡值得懷念的居然是挨揍,他還真是沒有想到,“不過他下手還比較有分寸,隻是略施懲戒,從沒把我打得帶傷上學過。”
樂樂點點頭,然後坦率地說道:“我父親就從不動手,但我倒希望他隻是揍我呢。他那張嘴,一句髒話都不說,但比什麼都難聽。”
“你……”裡昂開口,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問。父女關系似乎不管在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樂樂心中的一大症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