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舟靠岸,玉惟徑直踏風飛離,踩在紅彤的淺水裡。
衣擺瞬間洇濕一大截,一朵殘荷随着漣漪,緩緩飄離他身邊。
朝見雪心情複雜地走到他身後,明顯看見他略微顫抖的肩膀,他深知玉惟不願意讓别人看見自己的窘态,因此沒有走上前看他。
他在玉惟身後輕聲說,盡量使出十二分的溫柔:“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我們是回去,還是往裡走?我都聽你的。”
還是要交由玉惟自己做決定。
半晌,聽見玉惟克制但聲音低沉的回答:“往前走。”
朝見雪于是與他一前一後,涉水往前摸索。
玉氏一族的樓閣都已經塌毀,玉白色的磚瓦跌得七零八落,許多都化成了齑粉,融在水中成了泥沙,隐約還亮晶晶的,那是破碎的靈寶塵沙。
曾經古舊的恢弘都成了黃粱一夢。
兩人走過的地方,依稀還可以通過殘垣辨認出原本是什麼地方,從遊廊到高閣,毀壞得很是徹底。
朝見雪想象不出怎樣的打鬥或是天災會讓曾經的仙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盯着玉惟的背影,生怕他想不開,硬着頭皮說出疑思:“玉氏的族人都在哪裡,這裡一具屍首也沒有發現,莫非是逃走了?”雖然可能性極小,若是大批人逃出來,東原肯定有消息。
玉惟沉默片刻,也搖了搖頭。
朝見雪輕咳一聲,道:“不知苦寒心是不是還在,我們要不找找看?”
“師兄……”玉惟終于别過頭,側顔銳利,眼底雖泛着水色,但其中有某種強大無與倫比的力量,配合緊抿的唇角,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他說:“我們先找苦寒心。”
他們在廢墟中穿行,朝見雪一路跟着玉惟,最後來到整座廢墟最中心的地帶,那裡的瓦片格外特殊一些,許多玉的碎片,一不小心就要劃出傷口。
玉惟借助靈力,在廢墟中繃緊肩膀尋找。
朝見雪翻了一陣,眼見幫不上什麼忙,便站到高處的一截斷牆上,仔細觀察四周。
看着看着,他突然發覺有些詭異。
從遠至近,水面不時發出漣漪,分明沒有雨,可水波在有規律地晃蕩。這晃蕩圍繞着他們周圍一圈,以幾不可聞的動靜逐漸靠近。
朝見雪跳至水面,沒用靈力托着自己,結結實實地踩在了水裡。
這還不夠,他彎腰趴了下來,屏住一口氣,将腦袋埋進水裡,耳朵貼上地面,凝神靜聽。
“咚、咚、咚——”
果然這地下有東西,體量估計還不小,每一下的撞擊聲都很沉悶,正是這些撞擊聲,才讓這水面發出波動與漣漪。
“小師弟!”朝見雪一下子擡起頭,緊張卻又不敢大聲,導緻第一聲玉惟沒聽見,他再喊,“玉惟!”
玉惟停了手裡動作,快步走過來,也俯身細聽,而後,兩人默契地同步飛落在剛才朝見雪站着的牆垣上。
此處視野最高,可以清晰地看見漣漪波動的蔓延。
——咚、咚、咚。
兩人背靠着背,都祭出了劍,耳際隻有互相清晰可聞的呼吸聲,還有那越來越清晰的撞擊。
若有似無的魔氣在水中飄溢開來,水色變得更深了幾分,哦,并非水色。朝見雪目光往上一看,是天色變得更紅了。
天有異象,是妖魔出世的征兆。
突然,不同于方才試探性的輕微撞擊,一聲巨大的沖撞聲在二人腳下響起來。
朝見雪與玉惟立刻彈開原位,分别落在兩邊,劍意蓄勢待發。
“咚!”
這回,地面被撞得四分五裂,一個黑紅色的碩大物體從水下沖破,帶起壯闊的水幕,隔開了二人。
朝見雪第一時間被淋得視線模糊,趕緊後退,再睜眼擡頭,被眼前妖魔的樣子釘在了原地。
那是一隻巨大無比的蛇魔,從水下支起來的身體就已經遮蔽了天空的顔色,渾身披背黑得發亮的蛇鱗,一雙血紅的豎瞳憤怒地直射向朝見雪。
要死……
朝見雪連滾帶爬地躲過蛇頭俯沖下來大大張開的嘴巴,他甚至聞見了那兩隻碩大毒牙上凝結的毒汁,那是死亡的腐朽氣味。
怎麼一上來就攻擊他,倒是看看那邊的玉惟呢?
他飛出明千裡,化作數把劍光,勉強擋住了蛇魔的攻擊。
惟一劍的劍影也在同一時間出現在他身側,在蛇魔追擊露出的空隙中,惟一劍飒飒飛光,直奔蛇魔七寸護心鱗處而去。
玉惟從前也殺過蛇魔,知曉它的弱點。
可是,這次卻今非昔比。
惟一劍劍光無比銳利,依舊沒有穿透它的七寸,甚至被堅硬的鱗片一撞,劍身擦出了刺目的靈光,而後偏離了位置,重新飛回玉惟手裡,震得他手腕發麻。
吃了這一擊,蛇魔調轉攻勢前去咬玉惟。
趁着這檔口,朝見雪足尖發力,一個側閃,直接踩上了蛇魔的軀體,用了狠勁,直接把蛇魔踩得往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