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圓娘風寒全愈,又到了該上學的時候。
用罷朝食,她揪着小鹿皮書包的帶子有些踟蹰,雖然嘴上豪言壯語,但心底發虛,有幾分怯場。
王閏之将她叫到跟前,摸了摸她的頭頂,說給她選了個伴讀。
圓娘錯愕的擡起頭,見朝雲從側門領進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梳着雙丫髻,穿着蘇府女使特制的衣裳,雙眉濃黑如墨,皮膚白皙似雪,鼻梁兩側有幾塊芝麻粒大小的淡斑,一笑嘴角上翹更添嬌憨。
王閏之殷殷教誨道:“知雪,往後你跟在小娘子身邊照顧,主要伺候筆墨事件,要盡心服侍,莫讓她受委屈。”
知雪微微欠身行禮柔聲應道:“是,夫人。”
圓娘回過神來,輕聲說道:“師娘,學堂裡有二哥陪着,沒事的。”
王閏之笑道:“他還是個需要人看着的孩子呢,哪裡照顧的周到,更何況你的院子裡本來伺候的人就少,拂霜兩處分神,疲于奔命,倒不如再添一個侍讀專門陪你讀書,拂霜也能安心打理你院子裡的事,豈不更好?”
圓娘鼻翼翕動了一下,點點頭道:“多謝師娘。”
王閏之溫和道:“好了,就不必在師娘這裡客氣了,上學快遲了,趕緊帶着知雪去找辰哥兒吧。”
圓娘不再糾結,三步并作兩步跨過門檻,見師父和辰哥兒已經在等她了。
知雪道:“小娘子,将書包給奴拿着吧。”
圓娘将書包遞給她後蹦蹦跳跳的走到蘇轼跟前道:“師父,你真的要送我們去上學呀?”
“當然。”蘇轼俯身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一把将她抱起,“走咯。”
辰哥兒背着書包在後面颠颠的跟着。
圓娘趴在師父的肩頭上輕聲哼唱:“小嘛小二郎,背着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也不怕風雨狂,隻怕那先生罵我懶呀,沒有學問,無顔見爹娘。”
正想如何在學堂偷懶的辰哥兒聞言一怔,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看着她,用唇語悄無聲息的控訴道:“壞圓妹!不許打趣我!”
圓娘見他一副又羞又窘的模樣,不禁心情大好,自己咯咯的笑起來。
蘇轼不知她兄妹二人的眉眼官司,見她開心,自己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學堂外,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學生。
圓娘漸漸緊張起來,那日作詩之事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至今心有餘悸,看到相關的人也不自覺的會膽怯。
蘇轼察覺到她的不安,伸手拍了拍她緊繃的後背以做安撫。
正當她剛想放松下來,突然聽見一道十分熟悉的聲音:“蘇通判,您來了?”尋常的問候中夾雜着難以抑制的激動。
蘇轼點了點頭,将圓娘輕輕放下,而後吩咐她的陪讀侍女知雪道:“把圓娘領進内堂吧。”
知雪乖巧的點了點頭,她和辰哥兒一人一邊一同牽着圓娘的手走進學堂。
還是坐原來的位置,學堂裡已經七七八八坐了不少人。
豁牙小童陳雲谏見夫子被蘇轼絆住了,他又扭過頭來試圖跟辰哥兒說話。
辰哥兒一臉高冷,并不如何搭理人,顯然是還在氣他那日帶頭嘲諷了圓娘。
陳雲谏見辰哥兒不理他,遂扭過頭去準備和圓娘說話,迎頭卻見知雪像一堵牆似的遮在圓娘身旁。
陳雲谏摸了摸鼻子,自讨沒趣的回過頭去。
啪嗒!啪嗒!又有學生進門的聲音,圓娘并不好奇,沒有擡眼去看。
卻不料那人徑直走到圓娘面前,站定,未語先笑。
圓娘下意識的擡頭看去,卻見是陳十一娘,她略驚訝了一下,問道:“你也在這裡讀書嗎?”
陳十一娘點了點頭道:“是呀,圓姐姐,你往裡挪一挪,咱們坐一塊!”
學堂裡的桌案是長條的,理論上可以坐三人,但一般是倆倆坐一起,陳雲谏是陳十一娘的阿兄又自己占了一條桌,圓娘以為陳十一娘會與她阿兄坐一起呢。
孰料,陳十一娘搖了搖頭說道:“誰耐煩理他,上學不等我,還敲詐我的糕點吃,讨厭的很。”說着,她又湊近圓娘,神秘兮兮的說道,“況且,他門牙漏風,醜醜的,我怕旁人見了連我也一同取笑。”
得了,這小姑娘還是個顔控。
偏偏她自以為聲音小,卻不知不少學生聽見了,還頻頻扭頭去看陳雲谏,看得陳雲谏臉一陣紅一陣白,火辣辣的,他惱羞成怒的回頭瞥了陳十一娘一眼:“你回頭休想抄我作業。”
陳十一娘理直氣壯的回怼道:“我抄圓姐姐的。”
“哼,她上次作詩……”陳雲谏還沒說完呢,自己的凳子便被人踢了一下。
他氣咻咻的扭頭看向辰哥兒道:“蘇遇,你踢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