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玲擡手指着那些螢火,“它們在給我們照明。”
濃郁的伥氣中即便看不清餓鬼所在,也能看清那些聚在一起的螢火。焰翼口中的業火終于有了方向,燃燒到螢火所在之處。
“你真是瘋了,你要跟我一起同歸于盡嗎?火焰是燒不死我的,但能燒死你!”
除了餓鬼的慘叫聲,業火中彌漫着“噼裡啪啦”的刺耳聲,不斷有燃燒着的東西從空中掉落。可餓鬼躲避到哪裡,螢火都跟到哪裡。
“霜華破,鎖住它。”
姜雲玲用着僅剩的靈力喚出霜華破,有了螢火的指引,伸長的鋸齒很快将餓鬼纏繞在原地。
“殺不死我的!無論是你的武器還是火焰都殺不死我!”
餓鬼被纏繞,想要伸出舌頭偷襲姜雲玲,卻被業火燙得嗷嗷直叫,又縮了回去。
它實在是吸了太多伥氣,與普通的餓鬼不同,霜華破殺不死它,業火也隻能讓它恐懼痛苦而已。
“可我們不想當餓鬼啊!”
伥氣中忽然傳來食鐵獸的嚎叫與奔跑的聲響,幾頭食鐵獸上載着方才四散奔逃的亡魂,跨過源源不斷的黑色粘液,直奔被螢火照亮的餓鬼而去。
一個,兩個,三個......亡魂們跳到餓鬼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了它。
霜華破殺不死這隻餓鬼,但能殺死普通的亡魂。那些亡魂鑽進餓鬼的身軀,想要與它融為一體。
“瘋了,都瘋了!”
餓鬼的眼裡爆發出驚人的恐懼。
這樣,它真的會死,會徹底消失的......他們要拉着它一起死。無論是穹萊山的守護靈,還是本該被他控制,為他所用的亡魂。
它隻是想在這兒建一個自己的餓鬼道,新的餓鬼道,永遠生活在這裡而已,它有什麼錯。餓鬼就要永遠被餓鬼道的業火炙烤嗎?
它從餓鬼道逃走,躲到穹萊山,差一點了,差一點它就有自己的餓鬼道了。他們會喚它大人,會跪拜它,成為它手下的餓鬼。
它也不會再被業火炙烤,再也不是餓鬼道一隻普通的餓鬼了......就差一點點。
“小哥!”
點點螢火照亮了那件熟悉的衣衫,他伸出雙臂,将餓鬼的脖子死死地摟住。
“我有名字的,我叫王同。我的妻子與女兒,喜歡穹萊山。”
那位小哥鑽入餓鬼的身體前,沖着她們一笑。隻有一隻眼睛的他,一點都不吓人可怕。
他生前,一定是一個很熱情的人。
姜雲玲坐在焰翼的犄角上,目睹着一個又一個的亡魂往餓鬼的身體裡鑽。為了消除這隻餓鬼,不想當餓鬼的他們甯願與它融為一體。
穹萊螢火夜飛如列宿,護持地脈。
她看見穹萊山被啃得幾乎蛀空的地脈還能催生出竹筍與藤蔓。
她看見穹萊山與地脈共生的守護靈用她殘餘的微薄力量,為穹萊山的亡魂們捧上最後一碗新鮮的湯羹,讓它們忘卻成為餓鬼的痛苦。
她看見守護靈幻化的螢火撲進業火中,被燃燒殆盡。
......
姜雲鈴的意識混沌一片。
那碗鮮美湯羹的味道在唇舌處萦繞,腦海中有老妪的身影,紛飛的螢火,小哥的笑容,亡魂們的縱身一躍......
她記得從前的穹萊山風景如畫,食鐵獸們啃咬竹子憨态可掬,山腳的村民挖筍時笑聲朗朗。
他們害怕當餓鬼,卻不懼怕永遠消失。
一股強烈的氣息在姜雲玲的胸口處凝聚,純淨又強大。
為了将穹萊山恢複如初,每一位都在舍身撲火。
氣息開始在姜雲鈴的身體周遭流轉,她能聽見自己身上肉芽生長的聲音,胸口處的傷口正在迅速痊愈,散發出璀璨的金光。
她猛地睜開浸濕的雙眼,額間的紋路似是烙在血肉中,紅光乍現。
姜雲玲握緊了手中的霜華破,充沛強勁的靈力從霜華破的頂端蔓延到每一個鋸齒的尖端,直直貫穿餓鬼的胸膛。
“你,你竟然悟......”
餓鬼的胸膛處不再是燃燒的火焰,伴随着痛苦的叫喊聲,它化作一團黑氣連同黑色的粘液,消失不見。
姜雲玲與顧槐一同念動口訣,頭頂上方顯出散着青色微光的圓陣。
木靈根處罰的靈陣似是初生的嫩芽,飄散着無數竹葉,将所有伥氣都引了進去。
二人雖所修道不同,卻都有淨療之效。
“咚”得一聲,青銅鼎随之落下。
穹萊山,不會再有餓鬼道了。
待做完這些,姜雲鈴蒙頭一倒,終于力竭。
好累。
好想睡覺。
伥氣消散,空中的巨龍也随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着墨色衣袍的男人,抱着懷中的姜雲玲。
烏發如鍛,遮住了他半張臉。
赤瞳,姜雲鈴在徹底睡過去前,看到了他的眼睛。
“你?”
顧槐扶住他放下的姜雲玲,吃驚地望他。
他到底是誰……方才救了小鈴铛的會噴火的鬼怪又哪裡去了?
焰翼擡起手,将指尖抵在自己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