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亦看了一眼門口的保安,于是轉身往一樓的lounge走,找了個沙發坐下。
“方便,你說。”
“嗯……是這樣的,” 那邊又遲疑了好一會兒,仿佛在醞釀如何開口, “你爸他……出了點事,我本來想過段時間你放假回家再給你說的”
樊亦眼皮一跳:“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聽媽媽說……你爸出了點事…他昨天剛一審完,可能要等…”
樊亦猛的從沙發蹦起來“一審?他犯事了?為什麼?” 那頭的女人沒有繃住,開始有些凝噎:“我……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平時不過問他工作上的事,亦亦……” 樊亦心下有些懵,但是面對母親他還是盡力定了定神:“媽你在哪呢?現在家裡什麼情況?”
聽得見那邊女人在抽紙,然後沙啞着嗓子開口:“媽媽昨天到的新加坡,之前有個理财在這邊,是用現金投的,我來看看能不能提前取出來。”
樊亦突然意識到什麼,問:“為什麼要取?國内的呢?”
“你爸名下的都沒了。”
樊亦感覺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一句像樣的話也吐不出來。相繼沉默一會兒之後那邊才問:“亦亦,你現在美國卡裡還有錢吧?” 樊亦沒有辦法開口告訴他媽自己現在卡裡的錢已經所剩無幾,“嗯,到期末沒問題。” “那就好,你先别管家裡的事,下學期學費什麼的媽媽再想辦法。” 樊亦一瞬不知作何反應:“媽——” 那頭的人崩潰地抽泣:“媽媽前些天都是住在舅舅家裡的,來這邊也是找你舅要的錢,我也沒有想到突然一下子……” 一個一直過着優渥生活的中年女人一下淪落到要和親戚借錢,樊亦光是聽她的聲音都覺得心疼得不行,散漫了二十年的樊亦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和無助,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能讓高琳因為照顧他的情緒而更為難:“媽,沒事的,我生活費你别擔心,你先在新加坡看看,不行就先回國,我現在也可以工作了,大不了我工作……” 那邊趕緊打斷:“不行,你一定要把本科上完,研究生也要繼續讀,以後去華爾街工作幾年再回來。學費生活費媽媽會有辦法的。”
樊亦知道他媽一直對他的未來有和他本人既不相符的期望和濾鏡,以前他壓根兒不放心上,沒想到這節骨眼上還能執著做夢。
樊亦又安慰了他媽幾句,然後他身心俱疲地發現,正是因為家裡出了這種事,她更加把對未來回到正軌的期望放在了唯一的兒子身上。挂了語音呆坐在沙發裡,看着lounge 落地窗外曼哈頓晨間的繁華景象。樊亦心裡閃過三個字:到頭了。
樊亦走出公寓,本來經過這些年很适應室内外極度溫差的他突然覺得凍得渾身都在抖,街對面往常中午才來中央公園的中東餐車今天來的格外早,餐車老闆是個大胡子小哥,上上下下一直不停地做營業前的準備,最後他滿頭大汗地脫掉了外套,露出結實但滿是傷痕的手臂。看着街對面為生計奔波的中東小哥,樊亦點燃煙一口接一口,直到整盒見了底才轉身往回走。回到自己房間他看着垃圾桶遲疑了一下,然後伸手把剛才扔的貝果從裡面拿起來,看了一眼保質期,撕開完好的包裝開始往嘴裡送。
吃完樊亦就到隔壁門口敲門,敲了快5分鐘王柯才挂着倆大黑眼圈子開門:“我五點才到家呢大佬你就讓我睡一會兒…”
“你車在車庫吧?”
“在啊”
“帶我去維修廠。”
王柯一聽這事兒就開始慫:“哦…你等等,修好了?”
樊亦:“前天就喊我去取了。”
“好,我拿個外套”
路上樊亦一言不發地盯着右手窗外,王柯等紅燈時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你這次應該是保險能報全部吧?” 樊亦沒心情理他:“嗯。” 王柯以為樊亦是不爽他這麼問,于是開啟舔狗模式:“我錯了哥……爸爸,樊爸爸,我那天不該在長島那邊喝那麼多還非喊你來接我。” 樊亦本來沒心情想這事,這逼一提就一下想起那天自己開車開的好好的,旁邊爛醉如泥還非要把車連上自個兒藍牙調到最大聲蹦車迪的狗逼,結果這一嗨直接把車都給嗨撞了,警察來了還反反複複測他有沒有酒駕。王柯這時還在絮絮叨叨:“你下次續險我給你續,或者你看看要不幹脆換一量新的,我給你補一部分……” “閉嘴吧” 樊亦現在氣壓特别低,他一開始就沒想着要王柯補償他什麼,畢竟副駕座的人再怎麼煩人沒握好方向盤的還是自己。安靜了好一會兒,樊亦才又開口:“我準備把車在這個dealer這兒賣了。” 王柯一拍方向盤:“行啊老大,咱換一輛,你想不想看看大牛的SUV?那天我看威哥開了台,賊霸氣,我們可以去新澤西那邊dealer逛逛。” 樊亦沉默了一會兒:“……不了,我賣了可能要先回國”
王柯把頭朝右邊扭了個直角:“這麼急??我以為你說的gap還要過幾周”
“你好好開車” 樊亦把他的頭扭回去。
“那豈不是要下學期才能見了嗚嗚嗚,9月等你回來EZoo一起浪啊” 樊亦沒作聲,因為他知道九月大概率是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