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緊張地蜷起，她不是醫生，自身的狀态也不好，可是——可是她可以為了他，裝作很健康！

最起碼，我可以試着讓他喜歡吃東西。

她的目光劃過他高聳的顴骨，對他建議：“你再去睡一會兒吧？”

“我去睡了，醒過來的時候，你還會在這裡嗎？”他說。

丁妍腼腆不已，一時之間仍不适應他這樣熟稔的說話口氣，畢竟即便是現在這一刻，她的打算也是一等他身體恢複，就立即離開。

對他來說，她最好一直是陌生人。

“不會像那天一樣，突然推門就跑了吧？”

丁妍的手指緊張地纏在一起，像個瘋子一般的出醜行為她偶爾會做，人不是故意活成一個笑話的，如果能控制得住的話，她其實也想自己是個時時刻刻得體，分分秒秒能自控的成熟的人。

“那天我突然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個瘋子？”她慚愧地說。

……

宋辛瀾搖頭。

“我有的時候會做一些傻子才幹的事，就——就特别傻，可能你會覺得——”

“我有時候也這樣。”

“真的？”丁妍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盯着宋辛瀾。

宋辛瀾嗯了一聲，封閉得像個铠甲的心，對着眼前森林迷鹿般的眼睛敞開了一絲縫隙，而他竟然沒有感到一絲恐慌與不安。這農房很暗，室内靜谧，她站在他面前，安靜得像是他自身的一部分。

這世界給他帶來的突兀感、排斥感，在這個女孩兒身上他一絲一毫都感覺不到——溫和、柔軟，像熨帖的春日的風一般，沒有一絲負擔地吹在他身上。

“我是這樣。”他又說了一遍。

丁妍太意外了，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從宋辛瀾的嘴裡聽見這樣的話，内心對他的喜歡又多了一個理由，心想他多坦白啊，這樣的誠懇自己在别人身上從沒見過。

喜歡了十年怎麼夠呢，以後的幾十年都要用來喜歡他。

“謝謝你沒有笑話我。”她說。

“我這個樣子，嘲笑你什麼呢？”他說着，清了一下嗓子，神色赧然。

“你這個樣子怎麼了？”她盯着他，嘴角的笑容因為笑過了一次，現在熟練了些，唇角翹起來，跟眼角一起彎彎地對着他，“多吃一點，多睡一點，你就跟以前一樣了呀？”

他這一次沒有笑回來，隻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看樣子不信我的話，丁妍心想，這些年他身上發生了很多事吧？

她不了解是哪些事，自覺也沒資格去了解，因為她覺得對他人“了解”的過程也有刺，也能刺傷人——

願意說的話，他早晚有一天自己會主動說的，她想。

“去休息吧？”于是她也沒問，隻對他建議道。

宋辛瀾嗯了一聲，身體卻沒有動。

丁妍伸手扶他，宋辛瀾見了，伸出胳膊非常配合地讓她扶着，走到床邊躺下。

丁妍看着他身上的羽絨服，臉上神色躊躇，吞吞吐吐地建議他：“——是不是——脫了衣服睡？”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

宋辛瀾坐在床沿，唰啦一下拉開大衣的拉鎖，丁妍聽了，突然轉過身去，下一秒似乎轉過身去也不足以讓她留在此地，她背對着他慌慌張張地說：“你脫——脫吧，我去看看碗筷！”

一邊說着，一邊從卧室跑出去了。

宋辛瀾拉着拉鎖的手指停了，他看着丁妍的背影，怔了一會兒，看着自己脫下大衣之後瘦得空蕩蕩的身體，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脫好躺進被子，這被子還是她買的，宋辛瀾将被角緊緊地掖住，眼睛睜得老大，毫無睡意地盯着門口。

門外的她在收拾桌子，動作輕輕地，腳步聲也輕輕地，通往後山的後門一響，老舊的合頁發出吱呀一聲，應該是她拿着廚餘垃圾出門了。

不會順便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吧？宋辛瀾想。

後山有一條清溪，沿着這條小山溪一直走，穿過一個山間谷地，就是連綿十幾裡山地的橘子林。

這個季節的橘子挂滿枝頭，非常美。

宋辛瀾的眼睛一直盯着卧房的門，耳朵不自主地豎着，聽着房後傳來的聲響，心想她如果去了那片橘子林，是不是就不會再回來了？

太遠了，她一個人去那裡并不安全，如果她還願意回來，他的病一好，他可以陪着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