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方，大人偶爾施舍的好心往往代表着過高的代價。

“很值錢的貨哦，”他們循循善誘，看似慷慨，笑容裡卻帶着一種赤裸而鮮明的、獨屬于成年人傲慢的惡毒。

“要是養好了，其他地方不說，日後瑪德琳的診所肯定是樂意要的。”

顧琮對此不作回應。

拾荒的流浪兒在這也不受歡迎，哪怕他們同樣盯着箱子兩天兩夜也是如此，這是不算委婉的驅逐手段，這群鬣狗在這裡等了很久，并且顯然吝啬分給他一兩口殘羹冷炙。

要麼拿走箱子裡的“東西”，要麼就這麼兩手空空的離開——顧琮讀得懂這群人的言外之意。

在這裡，他隻能帶走這個。

一個女孩，一張吃飯的嘴巴。

流民街沒有多少好人，給他起名字的老神父能算一個，瑪德琳勉強也能算一個，前者早死了，骨頭都沒剩下；後者還在幾條街的地方開着黑診所，時不時會通過那些傭兵做些情報生意，偶爾也做做本地人的買賣。

她确實有可能會收下這個自己留着慢慢研究，但她脾氣不好，黑診所又是漫天要價，這些人不願意去找她。

顧琮拽了拽女孩的手，她頭發和眼睛都是夜幕般的漆黑，皮膚卻是白得晃眼，那隻手搭在自己掌心的時候，男孩莫名有些詭異的局促。

但男孩維持住了自己臉上的微笑，神色自若的和她開口：“我叫顧琮，不認識我也沒關系，今天起，你可以叫我哥哥。”

女孩擡眼看着他，默不作聲。

她此時已經從運輸箱裡走了出來，瘦瘦小小的一隻，頭頂隻堪堪到了顧琮的肩膀，除了一身白色實驗服之外，身上什麼也沒有。她赤着腳跟着顧琮慢慢走在垃圾堆上，溫順又安靜。

顧琮看到了她的赤腳，但他沒說話。

“葉珀。”正當他以為自己領出來的是個小啞巴的時候，女孩終于開口了，聲音細細的，輕輕的，“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

“先和哥哥回家。”顧琮看她一眼，說，“今天很晚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

雖然家裡多了張純粹吃飯的嘴巴有點讓人頭疼，但看在她足夠乖巧的份上，也并非不能忍受。

葉珀繼續點頭，很溫順的說了聲好。

*

流民街的居住區位于南側，依托舊城廢墟重新搭建的流民巢穴，随處可見集裝箱拼房和鐵皮棚戶，顧琮的“家”位于一處坍塌廢墟樓的内部，入口窄小，最多能允許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進出。

說是回家，其實也就是個幾平米不到的改造集裝箱，裡面擺着不知從哪裡拖來的廢家具，一張用磚頭墊高床腳的鐵皮床靠在窗邊，擁着一攏冰冷的月光。

顧琮将女孩領到家裡，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個過期的奶油面包，面包掰成兩半，一半直接咬在了嘴上，遞給葉珀另外一半。

三分之一的量，捏開面包的手用力很巧，分給女孩的部分隻沾了一點點白色奶油，葉珀接過面包，看着顧琮三兩口吃完後舔舔手指，又轉過頭，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我是哥哥嘛，吃大份的很正常。”

葉珀點點頭，對此沒有意見。

她簡略掃視了一遍這個所謂的“家”，環境倒是無所謂的，隻不過吃的這樣少，葉珀不确定她現在的這個哥哥還能養她多久。

她一邊咬着面包一邊思考，瞄了一眼顧琮的細胳膊細腿，忽然有些微妙的憂郁。

要養活兩個人，從垃圾場淘來的過期面包可遠遠不夠。

“等會你就睡那裡，”顧琮指了指那張一米多長的小破床，說，“你睡裡面，我睡外面。”

葉珀問：“我能在這兒睡？”

顧琮點頭，理所當然道：“你是我撿回來的，肯定要和我一起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