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沒關系。
他想着。
将來還是有機會的,他們不是說那個孩子很值錢嗎……還是有機會可以彌補的。
這是必要的投資,不算虧本。
顧琮在心裡反複念叨着,将包裹勒得緊了些,又是一路小跑不敢停歇地跑回了自己的“家”。
砰咚,砰咚,砰咚……
這條路,這條已經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路,忽然就變得如此漫長,長得他能呼吸到每一次夜風吹拂的節奏,體内泵血的器官反複痙攣收縮,發出警告的陣痛,男孩聽着自己耳膜内如鼓震般的心跳聲,終于穿過了那條狹窄的通道,看見了自己最熟悉的“家”。
那個平日裡壓抑又安靜的,名為窗戶的孔洞裡,第一次探出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循聲左右張望着。
……
男孩慢慢放緩了腳步,心跳聲震如擂鼓,原本高懸在耳邊,此時仿佛終于落入實處,敲得他肋骨血肉隐隐作痛。
女孩對聲音敏銳,左右尋望的目光落下來,遠遠地看着他。
她的頭發和眼都是如夜的漆黑,但就是要比烏黑的孔洞來得清晰又柔和,顧琮一路飛跑着回來,看着屋子裡耐心等待自己回來的女孩,忽然就有了一點點對“家”的模糊認知。
他坐在地上,包裹扔在一旁,慢慢順着氣。
“……我回來了。”毫無來由的,男孩看着葉珀那雙注視着自己的眼睛,忽然就很想說這麼一句。
“嗯,”葉珀點點頭,“……歡迎回來?”
她也有點不确定是不是要這麼說。
顧琮錯開目光,拽過自己身邊的包裹,亂找話題一樣随口又問:“你餓嗎?”
話一出口就覺得後悔,食物本就不多,他自己溫飽都困難,沒那麼多餘力可以填飽另一個人的肚子。
“我不餓。”女孩慢慢搖搖頭,若有所思地看着顧琮轉開的臉,“食物很少嗎?”
“很少。”顧琮轉過目光,煞有其事地和她強調,“所以你不要氣哥哥,哥哥生氣了就不給你飯吃了。”
葉珀乖乖哦了一聲。
她倒是無所謂的,隻不過不知道自己這個新哥哥能不能吃面包之外的東西——剛剛聽到有鳥叫聲了,如果有合适的登高處,說不定可以碰碰運氣。
顧琮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今天最後一件事情已經解決了,帶回來的一兜子吃的好歹也算是初步回本,男孩的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好,看着床上僅有的一張毯子,心裡也生出了幾分寬容的餘韻:“晚上睡覺你蓋着吧。”
我可真是個好哥哥。他略有些欣慰的想。
葉珀沒看他,拎着毯子比劃了幾下,六歲的女童太過瘦小,小床也能空出相當餘韻,允許另一個稍大些的孩子一起并肩躺下。
她把毯子蓋在了自己的新哥哥的身上,他年紀稍大,但也沒比其他孩子好太多,枯黑的幹草一樣在角落裡支棱着,摸一把身上全是嶙峋的骨頭。
顧琮沒拒絕妹妹沉默的好意,他接過毯子,略作思考,把女孩當做抱枕一樣摟在了懷裡。
這是為了防止她趁自己睡着了跑掉。
顧琮想。
他緊了緊胳膊,柔軟又溫順的存在,恰好嵌在他胳膊與懷抱之間的空隙裡,這溫度讓人骨骼發軟,也讓人心生恐懼。
……妹妹。
這就是妹妹?
男孩睜着眼睛,奔走了一天的身體已經是透支的疲憊,精神卻是前所未有的亢奮,他看着窗外那一輪冷白的月亮,有些出神。
他低頭看着,對上另一雙如夜濃黑的眼睛,這個夜晚睡不着的不止自己一個,察覺到這一點的男孩忽然有些安心,他伸出手,撫摸對方柔順的長發,像是在安撫一隻隻願意偎在自己身邊的溫順貓崽。
“哥哥在呢。”他安撫着。
至少現在,有一個妹妹的感覺并不讨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