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走了嗎?
努力把妹妹藏在懷裡的男孩提心吊膽着,他聽着外面的動靜,不知是不是過分敏感的錯覺,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聲音出現了。
挨在他懷裡的葉珀拍拍他的手背,示意哥哥可以把手放下來了,男孩半信半疑的挪開手,看着葉珀貓一樣弓着身子,以一種難以想象的輕盈敏捷從他身上爬了過去,在集裝箱的邊緣處看了一眼,又對他擺了擺手。
“都走了。”女孩蹲在旁邊,小聲道。
顧琮抿了抿嘴唇,跟着妹妹的腳步出了集裝箱,果然,左右看了一圈,除了和他一樣試着重新探頭的拾荒者之外,那些徘徊的傭兵都已經離開了,男孩深吸一口氣,二話不說扯起女孩的胳膊,直接拽着她就往另一個方向跑。
葉珀亦步亦趨地跟着,問:“我們去哪兒?”
“去更安全的地方,”顧琮頭也不回地答道,“那些家夥很可能是沖着你來的,都不知道是什麼人,太危險了,哥哥帶你離開。”
危險嗎?
葉珀和貓一起回頭,傭兵們的影子已經看不到了,黑足貓的腳步比她要慢些,表現出更加明顯的留戀不舍。
她沒有從那頭獅子身上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危險,那哥哥為什麼這麼說?是他感覺到不安了嗎?還是從根本上就無法适應那些人的存在?
女孩盯着那隻死死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思考不過一瞬,便很果斷地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稍稍加快了些速度,扯着他跑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這邊。”
顧琮猝不及防之下被扯了個趔趄,臉上壓抑的恐慌沒來得及調整,又立刻融入了幾分意料之外的錯愕:“什——”
“這邊的氣息更淡些,”葉珀也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解釋自己的感知,隻能言簡意赅地回答:“他們來的方向和離開的方向是一樣的,走這邊,他們感覺不到。”
顧琮一怔:“你能感覺得到……?”
“一點點,”葉珀含糊着,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隻是知道應該往這邊跑,更安全些。”
“……”
顧琮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扯着葉珀也跟着一起停下,女孩轉頭看着他,臉上略有些迷茫的疑惑:“哥哥?”
……和仿佛心智初開的小野獸一樣,對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妹妹不同,顧琮對這個世界已經有了最基礎的了解。
他知道流民街的規矩,知道怎麼養活自己,知道如何和大人打交道,也知道怎麼從那些大人的嘴裡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也知道流民街之外的世界是更廣闊更自由的,住在這裡的人都是最廉價的砂礫,永生永世都越不過去那道名為“晨昏線”的防護牆——牆壁的一端是他們生活的地方,名為伊裡姆的廢墟,堆砌世界殘骸的垃圾場;
另一端是被稱為樹城的新世界,是沒有被舍棄的、仍然保留着希望與自由的理想之城。
那也是顧琮的夢想和執念。
他不想一輩子都在垃圾場裡摸索求生,不想和那些散發着腐爛氣味的大人一樣,徹底在這裡朽爛到死。
大人們過不去,隻有極少數的孩子還有一步登天的機會,白塔瞭望台派出的接引人會在各處尋找擁有資質的小孩子,這也是顧琮早早就開始和大人們打交道的原因,他們之中有幾個和接引人關系不錯,可以更早一步把自己手中的孩子送過去。
每篩選出一個合格的孩子,這些人就能拿到一筆數額不低的中介費,不少人看好顧琮的資質和頭腦,所以也不介意在這個時候做個順水人情。
具體看中的資質是什麼,顧琮現在還不清楚……但他大概模模糊糊地知道,應該就是葉珀這樣子的。
難以理解的敏銳感知,超越常人的身體素質,一種近乎蠻不講理的、直接摧毀常識認知的,源于天性的純粹強大。
“……”
顧琮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了。
——他這麼辛苦,這麼努力,這麼費勁心思的保護她……真的是有必要的麼?
她要是有這樣的資質,要是那些人真的就是想要來把她帶走的……那她真的需要自己的保護麼?
女孩看他愣住的反應,仍是純粹的不解。
“怎麼了?”她輕輕拽了拽顧琮的手,小聲詢問,“哥哥?”
“……沒什麼。”顧琮含糊應着,本能地想要回避這個問題,“隻不過就是剛才,你……你不管我也行吧?”
有資質的是她,不是自己。
被盯上的是她,不是自己。
他努力想要撿起一點獨屬于顧琮的自尊,而不再是哥哥的故作矜持,男孩皺起眉頭,故作嚴肅道:“你既然知道哪裡安全,那你自己跑掉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男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真的要她跑掉嗎?真的想要她扔下自己嗎?也許是吧,畢竟這樣自己肯定就是足夠安全的。
但親眼看見葉珀居然真的點點頭的時候,他的臉色還是瞬間垮了下來。
“能跑,”女孩很幹脆的回答,完全沒有半點回避隐藏的打算,“但是哥哥好像跑不掉,所以我就不跑了。”
“跑不掉就跑不掉嘛!”男孩嗓音倏地拔高了些,近乎怒氣沖沖的喊起來:“反正被盯上的是你又不是我,你要是跑了,說不定我還能更安全些……”
“也可能抓着你來威脅我,”葉珀不太理解他突如其來的鬧脾氣,但還是很冷靜的和哥哥解釋:“而且我隻是比哥哥能跑,不是比他們更快。”
還沒人家爪子大的黑足貓配合的點點頭,耷拉着耳朵悻悻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