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城隍廟外頭的巷子,周遭的房子也幾乎都遭了災,燒得十分厲害。
許多人抱頭擁坐在一堆哭泣自己失蹤的親人。
春榮的心揪作一團,她怯生生的走在那條原本熱鬧得密不透風的巷子裡,而周圍盡是倒塌的木頭,和未燃燼的灰,裡面還綻着一團團紅色的火苗,叫人生出畏懼。
她這樣的小孩子出現在這裡并不奇怪,還有些和她一般大的孩子試圖在廢墟裡尋找自己的家人。
有尋到後抱頭痛哭的,也有遍尋無果而木愣愣站在原地發愣的。
多數人忙得不可開交,這裡的火種需盡快祛除,這幾日都萬裡無雲,天空不見一絲雨,要是再暖和些或是挂起一陣大風,隻怕剛滅下的火又要起來了。
“這樣一場火,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了。”
城東某處小樓中,李千秋遠眺望向失火的城隍廟,即使隔得這麼遠了,仍能清楚的看到城南那一片焦黑。
“他們去看了,門口潑灑的是桐油,看來是有人故意放了這把火,不想叫我們找到那個廟祝。”
“他們不想叫咱們找到的何止是那個廟祝,他們這是想獨吞張家的家産啊,這奉陽張氏也忒黑心了些。”李千秋的随從憤憤不平,“明哥好歹也是張家的親孫子,他們也敢下這樣的毒手,不怕遭報應嗎?”
“也不見得就是他們。再說了,利益當前,誰能忍住?”
那可是整個鳳州張氏的家業啊。
随從的母親是李千秋母親張氏的陪嫁,當初和張氏一起嫁到李家去,在張氏身邊服侍了許多年,生下的這個孩子名叫阿伴,從小就跟着李千秋照顧他,同樣的,阿伴熟悉張家的每一個人。
他和自己的少爺一樣,從小就聽自己的母親或夫人提起那位舅老爺的荒唐事。
她們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會棄自己才華橫溢而又美貌的妻子于不顧,而鐘情于那個其貌不揚的尼姑。
他的妻子李氏也是李千秋的姑姑。
張李兩家共結秦晉之好已經有三代了,若不是那場時疫奪走了張老太爺所有的孫兒孫女,隻怕李千秋或者他的某位堂哥、堂弟也會在成年後也将迎娶一位張氏的妻子回家。
所以,張氏是不能理解那個尼姑究竟是如何迷惑了他們的弟弟,她也非常厭惡那個女人,更可惡的是那個女人還在弟弟死後,帶着他唯一的兒子與人私奔了,簡直是張家的奇恥大辱。
好在,大哥将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了他們最小的弟弟。
所以在那對母子消失後,所有人都默契的選擇了忘記他們,直到那場瘟疫——
李千秋已經回想不起有關那場瘟疫的任何事情了,等回過神來,外祖家就隻是剩下了年邁的外祖父和年輕而美麗的姑姑了。
“姑母如此年輕,她卻硬留在張家繼續枯槁青春。我們時常勸慰卻也無可奈何。”李千秋說:“至于明月郎是死是活,總要尋到下落才能叫他們安心,至于過繼張氏旁支,也不算一件壞事。”
旁支子孫昌盛,不愁挑不出幾個好的。
隻是姑母屆時就有些尴尬了。
外祖父既然要過繼,自然是為自己過繼一個兒子回來,哪有過繼孫子的。
自古以來隻有兒子侍奉母親,沒有小叔子孝順嫂嫂的道理。
所以,能找到明月郎回去是最好的。
有了親孫子,外祖父就能打消那些念頭了。
省的他總以為自己寶刀未老将家裡弄的烏煙瘴氣的叫人生氣。
阿伴卻糊塗了,“那到底怎麼樣才好啊?”
李千秋說:“那就不是我們該憂心的了,總要做做樣子回去和他們交差啊,免得外祖父日日夜夜惦念。”
其實他以為,找不到是最好的。
明月郎在外流浪多年,是不是聰慧,能不能成器,他能否擔起張氏的門楣這都尚是未知。
若是個不成器的反倒壞事。
所以,李千秋以為,不如從旁支過繼幾個成年的男丁支撐起門戶來得便宜。
隻是外祖父一心惦念血脈傳承,不肯過繼旁支的孩子,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