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門口潑灑的其實是桐油。
早就有人分辨出來了,可誰也沒敢去說。
打翻油桶的那個賣油翁早叫火給燒死了,衆人心中即使怨恨也無可奈何。
但若是有人故意縱火,那就麻煩了。
“難道還要我去尋到這個人不可麼?人這樣多,我到哪裡去尋呢。”知縣大人為難的捋了捋胡子,吩咐手下的衙役,就說是那賣油的老翁老眼昏花打翻了油桶。
“對,就這麼吩咐下去,桐油的事切不可再提。”
若叫人曉得是有人故意縱火,少不得又要去尋那不見蹤迹的真兇,反而麻煩十足。
此時師爺又悄聲附耳到知府跟前,與他咬了一番耳朵,知府聽得眯起了眼睛,又憤恨的說道:“這些個大族裡的陰私當真害人不淺,定又是那些個纨绔子弟惹了禍出來,害得城中百姓受苦,簡直是可惡至極啊,可惡至極!”
“那他們說的那人還找嗎?”師爺問道,“隻是另一頭卻……”
“找,怎麼不找。”知縣說:“畢竟是永甯侯家的公子,他既開口了,我總得尋給他瞧才是了。”
師爺猶豫道:“說是躲進了城隍廟裡,可那城隍廟都燒成灰了,隻怕廟祝也燒死了,哪裡去找人來給他們。”
拍過一陣桌案後,知縣又吩咐手底下的人務必要替永甯侯家的公子尋到那個人。
“十歲上下的外地小乞兒,常在城隍廟附近出沒……”
翠峰縣是個小地方,外地人總是格外明顯。
常來此地的遊人大都是為了翠霞山的道宮而來,沾沾傳說中昆吾氏仙人的仙氣。
來此地的大都是達官貴人,瞧着總是貴氣得很,他們錦羅裹身,钗羅環翠,總是有幾分不同的。
而百姓的不同了,例如徐春榮,她的膚色在一群本地孩子中顯得十分黝黑,而且她還站在城隍廟附近的廢墟邊發愣。
她呆呆愣愣的樣子,終于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他們以為她是和家人走失了,又想起官差們在尋十歲左右的小孩,外地來的有口音,就要把徐春榮也帶過去。
徐春榮自然是不肯了,與其是被說服,不如說是被強行帶到領頭的人那邊去轉了一圈。
那邊已經聚攏了許多小孩子了,俱是十歲上下的,男女都有。
若不是附近有官差在守着,旁人就要以為是拐子拐人了。
“怎麼還有女娃娃?”
阿伴不耐煩地質問那個衙役,“他們到底有沒有和你們說清楚,我們要找的是個男孩兒,廟裡面尋過了嗎?”
“啊這……”
看來是沒有了。
看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孩子,阿伴心中惱火,責問那衙役,“這些難不成全是孤兒嗎!”
他仔細瞧過了,其中好些個孩子被養得白胖,根本不像信中說的小乞兒。
阿伴苦惱,這可如何是好。
派去尋找明哥少爺的人雖然帶回了消息,但隻曉得他被生母托付給了城隍廟裡一個廟祝,然後她自己改嫁了一個外地過路的商人。
但那廟祝身邊收養了許多小乞兒,年紀又一般大小。
那人根本分不清哪個才是明哥少爺,畢竟是事關張家血脈的大事,雖然城中有個也叫明月郎的小乞兒,時常在城隍廟出沒,但那人也不敢随便決定,而且他也不曾記得明哥少爺的模樣。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誰還能說得清一個孩子長什麼樣兒?
就是張公子他去世多年,底下人也說不清他的模樣了。
那人隻好回了消息給張老太爺,請老太爺定奪。
要是明哥少爺身上有什麼記号就好了。
春榮看到那人說了什麼,然後她們這些女孩就被人揮揮手轟走了。
隻留下幾個男孩,都是一般的狼狽模樣。
春榮覺得他們都有些面善,卻又說不出來所以然。
走出去好久才想起來,那是剛來翠峰縣的第二日,圍簇在明月郎身旁的那幾個孩子。
他們倒是記不起來徐春榮了。
先是城隍廟走水,燒了一天一夜,又莫名其妙被抓過來,被些猙獰可怕的官差盯着。
那十來個男孩兒紛紛抖得跟篩子似的,有甚者還尿濕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