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擺了擺左手,說不礙事。
“一想着爹他老人家還在受苦,我就恨這船不能日行千裡,好早些接他回去,哪裡還坐得住呢?”
“大爺好孝心!”老仆是從小就賣到徐家,家人都喚他作祿兒,如今年紀大了改叫老祿或祿管事,年紀小些的叫他祿叔。
老祿替他抱屈,“可惜老太太看不到,隻一心惦記着三爺,眼瞅着您也病還着,也不多等等就催着您啟程去接老爺回來,就不能再等等。”
“叫父親再等下去便是我的不孝了。”徐生員并不在乎這些,他看着江水上朦胧的雨霧不知想起了什麼竟低聲笑了出來。
“大爺心也太善了些,要我說都是二爺逞強,要不是老爺托人寄了信回來,也不曉得他要啰嗦到甚個時候呢。”
“我這個弟弟啊,一向要強得很……”徐生員那張臉笑起來也難看得很,又說:“也罷也罷,終歸是他不懂事,我也怪不得他。”
自檀州往西行,沿着熙水一路往上,并不順水順路,這一路頗漫長了些,等徐芝益帶着一行人尋到徐春榮他們五口時,已過去了一月有餘。
此時若還在熙州舊鄉,正是荞麥花盛開的季節,而翠峰縣的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了,春榮他們都換上了細麻做的衣裳,既透氣又涼快,隻是衣裳都小了半截。
入夏之後,春榮的個子也跟着長了起來,衣裳大都小了,她有時想着自己要是像娘一樣會紡線織布就好了,這樣也能攢些貼補家裡,或是做身合身的衣裳來穿了。
這樣的事本該是雙親長輩考慮的事情,但徐二是個粗心的漢子,他自己倒是衣裳合身夠穿,往日家裡大小事也是王氏一手操辦好了的,他哪裡會想到這些。
做父親的不問,做女兒的不提,這事情就這麼耽擱了下來。
等到風塵仆仆的徐生員找到這一家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可憐兮兮的幾個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在門前玩耍。
他打聽了許久終于尋到了這家人的下落,等看到的時候不免有些心酸。
見門口突然來了個陌生男子,蹲在門口玩耍的阿滿疑惑的打量了他半天,問他找誰,然後不等他回答就蹿回來屋子裡還把門也給關上了。
“阿爺,外頭有幾個不認識的人找,我不認得,把他們都關起來了。”
阿滿嗓門大,不僅裡屋的老爺子聽到了,外頭的徐芝益也聽到了,聽她叫阿爺就猜她是二郎的女兒,也不曉得是榮姐還是滿姐了。
徐芝益向來不關心家裡的瑣事,隻曉得二弟育有一子二女,并不曉得他們各自的年紀。
就是他自己的兒女也不見都記得年紀,又怎會去關心别人都兒女呢。
老爺子聽到有人找,以為是來尋兒子二郎的,就叫冬哥去和外頭說,“就說你爹不在,門也别開。”
冬哥猶豫,“可我阿姐還沒回來呢。”
“榮姐不在家,哪裡去了?”
“阿爺忘了,阿姐賣糖餅去了。”冬哥嗅了嗅鼻子,空氣中還殘留着陣陣豆沙的甜香,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這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緊接着響起了令徐老爺子熟悉的魂牽夢繞的鄉音。
“是……是大郎的聲音啊!”
徐老爺子老淚縱橫,他終于等到這一天,他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兒子了。
“快,快些扶我出去!”老爺子急得不行,又說:“冬哥、阿滿!快些開門迎你大伯進來!快些啊!扶我起來,扶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