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聲響起,南枝下意識擡眸,隻見一道高挑身影緩慢地遮住了門外的昏黃光線,籠出一大片陰影,罩在了她身上。
陳涿行至桌旁,将手中藥瓶擱下,眸光掃過她掌心,淡淡道:“傷如何了?”
南枝回過神,攤開掌心一看,就見到幾道鮮明又突兀的血痕,圓潤指尖被剪到了根底,剔出了深埋的木刺。
她瞬間感覺到一股劇痛,眉尖皺緊,惡聲惡語道:“很不好!都是因為你,我才來京城的,要是留疤了,都得怪你!”
陳涿:“……”
他掀袍在她對面坐下,打開藥瓶,一手握住她纖細的腕,另一手輕抹清涼膏藥,垂睫,用指腹均勻地塗在她掌心上。
雲團見狀,頗有眼色地噤聲告退。
“這幾日莫要沾水,記得早晚塗一遍藥膏。”他眸光微閃,在掌心勾畫的指骨慢慢頓住,漫不經心問道:“……那日你落入江水,是受刺客追殺所緻?”
南枝正呼呼地給掌心吹氣,聽到這話茫然擡首,道:“好像是,但我記不大清了,隻模糊能想到刺客将我逼到山崖,摔進了江水。”說着,她微眯起眼,快速将手腕收回,頗為警惕地看向陳涿:“那些刺客不是你?”
陳涿從喉間輕嗤了聲:“我若真想對你動手,豈會讓你活到如今?”
他又探手,将南枝的手腕拽到身前,繼續塗着藥膏,淡淡道:“你不會是在外惹上了什麼仇家,蓄意抵賴到我頭上的吧?”
南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你你!你怎麼能這麼颠倒黑白!”
陳涿神色如常:“若我想對你動手,你住在這府中的幾日早已沒命了。”
南枝摸了摸下巴,滿懷惡意地揣測道:“你是害怕被人發現,毀了你道貌岸然的假面,才不敢對我動手的。”
“害怕被人發現?你當衆诋我聲譽,已是難逃一死的重罪,我若将你直接抓入牢中,也無人可指摘。就算真的有所顧忌,大可在膳食,茶水乃至……藥膏中下毒,到時便推說是病逝,有誰會懷疑?”
陳涿放下她的手腕,見着一旁粉帕,随意拿着擦起指尖。
南枝瞳孔顫動,看向粘稠的掌心,結巴道:“藥、藥膏?”
她咽咽口水,立刻換了一副神情,朝他笑道:“陳涿,我和你說笑呢。你這麼高雅善良的人怎可能派刺客追殺我,是我離魂症犯了,記錯了,你千萬别跟我計較。”
“那個……這藥膏裡有毒嗎?”
陳涿将指尖殘留的藥膏擦幹淨了,放下粉帕,一言不發。
漆黑又清隽的眼眸隻盯着她看。
南枝被看得心裡發毛,讪笑幾聲,忽地瞥見他脖頸處一道極小的傷口,應是昨夜穿過竹林時不慎被劃到的。
她一喜,又故作擔憂地驚呼一聲:“陳涿,你受傷了,要是留疤可就不好看了,快過來,我給你塗藥。”
不等陳涿動作,她就先挖了一大塊膏藥,傾身,抹到陳涿的脖頸處,快速塗開。
微涼的膏體和溫熱的指尖混雜在一塊,毫無章法地蹭來蹭去。
陳涿身子僵住,少女馨香又清甜的味道萦繞在鼻尖,裹挾着一股熱意,讓他渾身不适,他微微側首,強忍着。
見陳涿沒反抗,南枝終于心滿意足地坐了回去:“這樣就不會留疤了。”
陳涿垂眸,撚起瓷壺倒了杯茶水,抿了幾口道:“追殺你的刺客與我無關。”
南枝勉強信了一點,敷衍地“嗯”了聲。
他放下茶水:“除了這些刺客,在揚州的事你還記得什麼?”
南枝擰着眉心,緩慢地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了,隻記得有人買兇追殺我,才讓我跌到了懸崖底下。”她忽地反應過來,猶疑道:“若刺客不是你派來的,那我為什麼要一路從揚州跋涉到京城來尋你呢?又為什麼會有你的木簪?”
陳涿落在桌案的指尖微頓,撚起瓷杯抿了口茶水,又掀起眼皮看她道:“我怎會知曉。”
——
垂拱殿内,光影透着窗棂灑在桌案層層疊疊的紙張上,偶得風吹,便響起幾道輕微的翻動聲。
小宦官躬腰俯首遞上奏疏,陛下輕撫着鈍痛的額角,斜了一眼,接過随意翻了幾頁,臉色愈發難看,啪嗒将其扔在桌上,怒聲道:“出了如此大事,兇手還沒追查到,個個光想着推诿過錯!”
底下高棟身子一顫,将腦袋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