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閉上眼,腦海裡出現符叙的樣子,稚嫩的,倔強的,青澀的……最後幻化成月色下一抹模糊的背影。
這背影逆着光,字字珠玑,問她:“酒鯉,在你眼裡,我究竟算什麼?”
酒鯉答不上來,隻得說:“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那背影冷冷笑起來,“酒鯉,你為什麼不承認?”
酒鯉一瞬驚醒,稍坐起身,摁滅床邊的小夜燈,再泥鳅一樣滑溜進軟乎乎的被窩。
卻又跌入更冗長的夢中。
*
自那日便利店外的“英雄救美”事件後,酒鯉和符叙之間關系緩和了不少。
開學後不久,高二文理科分班,符叙選了理,但因為事先并沒有給符爺爺說過,某一個晚上便又被符爺爺訓斥一通。
仿佛是為了報複,之後連續一周,符叙接連數次惹符勁生氣,一次甚至驚動不滿一周歲的符千帆。
他和符勁吵架,趙栀過去攔,阿姨出去買菜沒顧得看小孩。
符叙說了什麼話惹惱了符勁,符勁氣急,直接摸手邊的茶杯摔出去,卻沒想到沒有砸到符叙,倒是符千帆不知何時從房間裡爬出來,小手紮到地上的瓷片直哭喊。
所幸紮得并不深,送醫院也送的緊急,手上沒落下疤痕。
但符老爺子看到小孩手上包裹住厚厚的紗布,還是悔恨心疼了很久。
于是這之後,符叙自己偷偷寫了住宿的申請書,符勁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再管。
大人們的愛其實沒有那麼多,他們比小孩子更懂得怎樣趨利避害。
很快第一次月考,酒鯉第一個月對新學校還算有點新奇勁,好好學了點,但也僅限一點,班級中下遊的水平。
老師讓拿成績單回家找家長簽名,酒鯉對于她家的混合雙罵實在犯怵,遂決定自己搞個簽名冒充。
但她的字體從小到大都很有辨識度地醜,鉛筆寫了幾次都沒有那種感覺,酒鯉很有自知之明地放棄,敲後桌桌子。
“成洋,你字怎麼樣?幫我寫個名字。”
“我字?”後桌男生一臉不可思議,“上回老于上課點名批評咱倆的作文字,你忘了?”
酒鯉想了想:“我當時睡着了。”
後桌男生這回二臉不可思議,給酒鯉比大拇指:“牛逼。老于罵成那樣了你都能睡着?”
酒鯉無所謂,一臉平靜:“他罵那麼久不累啊,反正我聽着挺累的,而且太催眠了。”
酒鯉問:“哎,那你知道咱班誰寫字最飄逸?”
後桌男生努了努嘴:“近在咫尺,你同桌。他簽名不也是自己寫麼?”
酒鯉表示她對她的學霸同桌并不了解。
開學一周後,班主任郝恬就根據她對班級的大緻情況強行分了座位,高個子挨後坐,矮個子挨前,最關鍵的,是關系熟的不能坐一塊兒。
酒鯉個子不算矮,于是被随機分了靠後的位子。
她的同桌是開學頭一天就被郝恬罰站的那個高個子男生,不管是學習上還是長相上,都畢露鋒芒。
尤其是學習上,簡直和酒鯉是對照組。
譬如,數學老師會在一堂課的開始,先誇過闵時暮的數學作業,轉頭,就大批酒鯉作業本上的一坨狗屎。
對比差距太大,酒鯉心理上倒根本沒什麼負擔。
隻是每次都這樣,搞得她未免心煩。
不是沒找老班換過座位,隻是郝恬看着入學成績表,非常秉持好同學扶持差生的原則,硬是不給酒鯉換。
第二堂課地理,上課鈴響,闵時暮抱着籃球從教室後門進來。
酒鯉倒頭又在睡覺,他讓後面把桌子往後拉。
沒想到酒鯉這次破天荒醒着,把手裡的漫畫書放桌面上,将椅子朝前挪了挪。
換了新座位兩周以來,酒鯉和新同桌的交流就兩句話——“我要進”“讓一讓”。
酒鯉用課本蓋住漫畫書,第一回和新同桌正式交流:“老班讓成績單簽名,你簽了沒?”
新同桌拾眸:“簽了。怎麼了?”
酒鯉把她的成績單挪中間:“能不能幫我簽一個?”
新同桌倒并沒有很難相處,挺樂于助人:“名字?”
沒想到這麼順利。
酒鯉說:“司,白雲的雲,草字頭苑。”
她盯着他動筆,發現學霸同桌确實寫的飄逸,刷刷兩筆,根本看不清什麼字。
酒鯉心想這不妥妥穩了。
結果最後一節郝恬的課,郝老師對于優差生一律平等對待,剛進教室就啪地将兩張成績單甩講台上:“闵時暮!酒鯉!”
酒鯉趴桌上偷偷看漫畫,一激靈。
郝恬恨鐵不成鋼:“老師為什麼非要你們把成績單拿回家簽字?為的是什麼?透明度!不是簡簡單單你随便寫個名字交上來就行了!……有些家長老是問老師,我們家孩子周末回家就玩,或者我們家孩子學習可勤奮了,學習怎麼樣?我告訴家長,看着成績單再對孩子的學習成績進行評價!”
她眉毛橫起來:“闵時暮!你父母是做什麼的?你上來給我看看,你爸媽寫字是這樣的?這什麼字?撇捺鈎被你拐賣到火星了?”
酒鯉讓出空,闵時暮乖乖出去。
郝恬氣不打一處來:“酒鯉!”
酒鯉:“……啊?”
郝恬:“你不上來等着過年?”
酒鯉合上漫畫書,也乖乖上去。她後桌的成洋憋着賤笑。
闵時暮的字确實飄逸,兩張成績單放一塊兒,字體和酒鯉那種醜的慘絕人寰的字體一樣。橫捺撇勾拐出天際,同樣極具辨識度,飄逸得慘絕人寰。
酒鯉和她同桌理所當然地被郝恬請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