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二年級的系紅領巾,因為反複好幾次沒系上而被老師陰陽怪氣,這讓她又羞恥又氣惱。
“喲,你們班有個不會系紅領巾的!”她學得惟妙惟肖,咬字清楚,腔調中的嘲諷明明白白。
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周遙川心裡猛一顫抖。
小女孩把一條腿踩在花壇上,用紅領巾繞着膝蓋,十分麻利地繞着打上了結。
“你看!我能系的,但我就是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系上!”小女孩用力攥緊手裡的紅領巾,撅起嘴巴,還是小聲地說,“哥哥你坐。”
周遙川便坐到她身邊,安撫她。
“你能做得很好,隻是這一次出了差錯,沒關系。”周遙川認真看着她,說出心底的話,“我們都是普通人,也沒有犯法,沒有什麼錯不能被容忍與接受。”
——這是一個充滿了錯誤與草台班子的世界,普通人做錯了什麼也不至于改變人類命運,更不必為了很多難以預料的小事郁郁寡歡。
小孩子要在成長中才能逐漸意識到,有些事不值得,有些事在拉長的生命線中原來很小很小。
“我是不是就是會關鍵時刻掉鍊子的那種人呢?以後是不是也會這樣,要發言,要讀書,要表演的時候就差一點……我是不是根本做不好所有的事?”小女孩哼哼唧唧地說着,眼淚就撲了出來。
周遙川連忙取出手帕紙,遞給她。
“我明白,對你來說,你希望做好每一件事,對待每一件事都很認真。你是一個很有上進心的孩子。”周遙川說得很慢,“我們都不能避免每時每刻不會出錯,哪怕是校長也會讀錯詞,哪怕是演唱會的歌手也會忘詞。我們認真練習,一遍又一遍,為了不出錯付出努力,隻有經曆了那一刻,才能驗證到結果。”
就像是……走着腳下的路,走下去,才知道終點是什麼。
小女孩撅起嘴,沮喪地抹抹眼角。
“大部分時候,努力不會白費。但就算出錯了,也沒什麼。也許會有人批評,有人不會站在你的角度思考,但隻要你自己盡到了努力,不後悔做過的一切,就足夠了。”
“但是,我總是做不好要怎麼辦……”
“誰說您總是做不好呢?”周遙川笑了笑,“你能勇敢地告訴我這件事,和我講清楚你為什麼會傷心,這就做得很好。你能夠在當時忍住生氣,沒有和老師吵架,你也做得很好。”
小女孩輕輕搖着腿,好像放松了一些,“但我會害怕,我要做不好怎麼辦……”
“你的身邊還有很多人。不是每個人都像那個老師,會批評你。你想想,是不是也會有人鼓勵你?哪怕沒有做到,也會給你溫暖的擁抱與愛。”
他垂眸,心口和暖。
小女孩眨着眼,猶豫地點點頭。
“沒關系的,你才是個小學生,還有很多很多機會。那些對你惡語相向的人也隻會出現一下子,不要隻看到他們,就忘記了身邊關心愛護你的人啊。”周遙川笑了笑。
小女孩如醍醐灌頂,她振作精神地站起來,和周遙川鞠了一躬,“謝謝哥哥!”
“不用那麼客氣。”周遙川哭笑不得,也站起來,“回家吧,我也該走了。”
他們向相反的方向離開,周遙川目送着小女孩走出去五十米,這才轉身——
可現在不是暑假嗎?
念頭乍起,周遙川連忙轉過頭。
那條小路上空空的,哪有什麼小女孩?
反倒是花壇上留下了一朵小紅花。
似乎有一絲涼涼的晚風吹過,在傍晚的花壇邊打個轉兒。
周遙川深深呼吸,背後有點涼,不由仔細回憶,剛才這裡有小紅花嗎?
“我好像碰到靈異事件了。”他沒忍住,在通訊錄劃了半天,點開了沈逝水的聊天框。
“什麼?紅衣服的小女孩嗎?”沈逝水回複得很快。
“倒也不是。在忙嗎?”
“還好,在休息。周老師願意說,咱唠個五毛錢的?語音?”
周遙川便主動撥通語音,顧不上寒暄,把剛才的場景說了一遍。
“你說這暑假,哪裡會有小學生上學,還在給入隊的小學生系紅領巾。我又剛從漢墓回來……”
“漢墓裡也不能有小學生啊!”沈逝水笑出聲來,“說不定呢,雖然是暑假,别忘了現在小孩子們還有假期活動。周老師不用怕,你要真害怕,我給你找個大師看看!”
周遙川歎口氣,“倒也不是害怕。隻是和這個孩子對話……讓我想起我還在當老師那陣子。”
“周老師是個很溫柔的人,當老師确實很合适。”
“我不排斥當老師,但我還是撂挑子了。我還是想教給他們更重要的事情,而不隻是書本上的知識。”周遙川輕聲說着,“但這很難,現在的我,或許還沒辦法解答他們的困惑。”
“周老師,慢慢來,我們還都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思考去體驗。”沈逝水柔聲說道,“周老師還有我呢,我們可以一起探讨,如果你需要我的話。”
周遙川心裡稍稍一暖。
“嗯,謝謝……或許并不是靈異事件,是我太少見多怪。”
“周老師,謝謝你還能想到我……不枉我跟您反複刷臉熟。”沈逝水輕輕笑着。
周遙川微怔。他确實是第一時間想到了沈逝水,但……也隻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抱歉,占用了你的時間。”
“周老師,我希望聽到與你有關的任何事,也希望能幫到周老師,所以不用客氣。”
周遙川客套幾句,道聲拜拜,便挂了語音。
心口突然怦怦直跳。
是順從自己無需思考的心,還是用理智去分析面對?周遙川垂眸。
本以為自己足夠決絕,卻總是被刹那的恍惚改變主意。
明明隔了這麼遠,偏偏總是能生動地想到他的神情與動作,讓人無法抗拒。
周遙川……好像不完全是原來的樣子了,這樣是好是壞呢?
罷了,路是自己在走,先看好腳下吧。
他繞過了一個樹坑,走向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