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人潮洶湧,從出火車站被擠得左搖右晃的瞬間,周遙川就決定避開人多的景點。
岸邊時不時有工作人員開着小快艇,在沿岸幫客人打撈手機。
清風吹動發絲,把耳朵搔得癢癢,周遙川想,該去剪個頭了。
他向小街小巷裡溜達,找了家小理發鋪,十塊錢快剪。
店主和他夫人就是理發師,沒有什麼“創意總監”“設計師”的說法,随來随剪,輪流上陣。
這位師傅不用推子,一把剪刀一把梳子,剪去過長的頭發,信手幾下便将頭發分了層修了造型,嚓嚓聲持續了沒幾分鐘就完成了。
用海綿擦麻利地擦去脖子上的碎發,用吹風掃兩下,清爽!
對面的女士要做個稍微複雜的造型,店主夫人拿不準注意,把顧客提供的照片給店主看。
“能行。”
店主隻說了兩個字,又拿着他趁手的小剪子上陣了。
周遙川付過款,不好在狹窄的鋪面裡多留,但又有點好奇店主能不能剪出客人想要的樣子,時間還早,就去隔壁的杭州小籠包來了一屜包子。
有人說“杭州小籠包”本是嵊州所産,就像是牛肉闆面之争——“石家莊特産安徽牛肉闆面”,“台灣手抓餅”在台灣卻叫“天津蔥抓餅”之類,很難分清源頭。
且不管源頭是哪,這家做的是純肉小籠,面皮松軟,餡料多汁,肉香撲鼻,好吃就完事兒。
周遙川坐在樹蔭下慢悠悠地吃着,沒過多會兒,隔壁的顧客就喜笑顔開地舉着手機出來了。
“寶子們,網紅造型隻要二十塊,咱就是說,值不值?”
看來是造型做得很滿意。
果然“高手在民間”。除去了一堆綽号與外表光鮮亮麗的店鋪,這些有年頭的,服務本地居民的小鋪面,或許是隐藏的寶藏。
“那家的吳師傅,做了二十五年的理發師啦。”趁着人不多,賣小籠包的大娘向周遙川介紹起來,“從開店,我們左鄰右舍的,都去他那理發,手藝高!比那些貴的理發店好太多了。就他陪兒子出去玩那幾天,好些人都盼着他趕緊回來,外面都找不到這麼實惠的!”
“是,師傅手藝真好,我還沒來得及閉上眼,就剪好了。”周遙川摸摸頭發,有點紮手,但是足夠他半年不用過多打理了。
從西湖邊回到旅舍,周遙川詳細規劃了下一步的路線,随後刷了刷關注列表,發現馬亮他們正在貴州“翻山越嶺”。
照片裡面都是山水樹木,大夏天的看着就很清涼。
雖然是夏天,周遙川還是很想提醒他們,晚上注意保暖。
他在研究生期間去貴州山區支教過一年,相比較北京的四季分明,那裡可謂是冬暖夏涼,夏天不蓋被是要凍感冒的。
“大家去六盤水了?晚上很涼快吧,都注意保暖,别像我當年一樣被凍感冒了。”
周遙川原本想着給馬亮發,又覺得更像是朋友之間的私交閑聊,直接發給馬導有點不夠份兒,便點開與沈逝水的聊天框。
畢竟他們仍然是朋友,他不會讓沈逝水的擔心成真。
“周老師我沒感冒,但拉肚子了……”
周遙川一怔,自己這關心還真是時候。
“着涼了?還是水土不服?”
“老浪說後面要去黔東南,讓我去吃牛癟和臭酸,我這嬌氣的腸胃就吓壞了,沒幾分鐘就要拉肚子。”沈逝水發了可憐巴巴的表情。
“亮哥這麼有野心呢?”周遙川有些好笑,讓連水蟑螂都不吃的沈老闆去吃這麼抽象的食物,馬亮真是不怕沈逝水被逼急了,叫個直升機分分鐘卷鋪蓋逃跑啊……
不過拉肚子這事不好說,說不定真和情緒有關。
“現在怎麼樣,有吃藥嗎?”
“得虧進山前帶了小藥箱,吃了蒙脫石散,沒事,周老師不用擔心。我看周老師去了古鎮,挺不錯的,下回我帶周老師來苗寨!”
“那就好,保重身體。我已經離開古鎮了,在杭州,過段時間要去舟山、嵊泗的海島。”
“好!周老師也别太辛苦!老馬不肯住好酒店,說是讓我下鄉體驗一下真實的鄉村……”
兩個人就這麼平平淡淡敲着字,扯了半個小時的閑天,直到周遙川的肚子發出咕噜噜的叫聲。
“該去吃點東西了。對了,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下次見面再親自交給你。”
對面沉默了半分鐘。
“謝謝你,周老師,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周遙川的心髒猛然一滞。這種若有若無的暧昧感,是自己多想了嗎?
如果是别人,他或許會回一句“就這樣吧,我去吃飯了”,就此止住話頭。
但這時候的暗潮老師,或許正抱着熱水袋在床上躺着,亦或者在馬桶間往返,不方便提視頻通話的請求,也沒有了活力。他是不是需要一些安慰?
周遙川深深吸氣,想了想,按下錄音鍵。
“怎麼,隔這麼老遠,您聽見我肚子叫了?”
略帶玩笑的話語咻地發送出去,他覺得臉有點熱,便把空調溫度稍微調低。
“周老師你犯規!好吧,您去吃飯吧,我也要去找點清湯寡水的了。”
沈逝水嘀嘀咕咕的聲音像是在撒嬌。
周遙川愣了幾秒鐘,匆忙鎖上屏幕。
耳朵好像比臉還熱。
好像但凡沈逝水不在現場,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變紅似的。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他有些焦躁,他連忙去洗了把臉。
吃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