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走吧,回去換身衣服。”
适逢沈确從樓上下來,見着她們主仆二人似乎冒雨出去過,先是問門口看守的侍衛,秦桑卻笑道:“不必怪他,我不過想去買些蜜餞,叫他不必跟着的。”
沈确看了眼外面的瓢潑大雨,默了默,拱手道:“以後姑娘出門,還是得叫人跟着。”
“我一個沒什麼分量的人,總不至于還有人要打我的主意吧?”秦桑笑道,“知道了,下回我便讓人寸步不離跟着。”
沈确神色稍緩,躬身退到一邊給她們讓路。待看着兩人上了樓,才垂下眼睫。
的确如她所說,這個女子目前對别人沒有任何威脅,甚至也沒人想到她的真實身份,可是相爺就是特别關照,要将她平安帶回去,半點差池不能有。
回房重新換洗,英兒和伶仃相處還是針尖對麥芒,畢竟後者曾想殺了前者,要想和平相處,那是有點困難的。
換洗好了衣物,吃了些點心後,樓下果然有人來通傳,說有個渾身濕透的女子來找人。
秦桑忙讓人請進來,又讓英兒給她準備一身幹爽的衣衫,待她換洗過後,才開始問話。
“那死去的兩人,與你是什麼關系??”
女子站在一旁畏畏縮縮的,小心翼翼帶着哭腔回答:“他們是我哥哥和嫂嫂。”
“他們因何被追殺,我看那些人從他們伸手搜走了包裹。裡面裝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女子擡起眼,欲言又止。似乎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與這位貴人說,顯然是怕了。
怕什麼,自然是怕官官相護。秦桑一行瞧着非富即貴,她能信她們嗎?
伶仃見狀便道:“我們姑娘同那夥賊人不認識,否則也不會冒雨出面來幫你,你不必擔憂,有什麼冤情盡管說,能幫忙的自然我們姑娘擡擡手,不能幫的,你也不虧,我們也不會閑得慌将此事說出去。說不說的,全看你。”
秦桑聽着這話,心裡有些欣慰,帶她一起上京果然是個好決定。
那女子聽了伶仃這話,咬紅了唇,終于噗通一聲跪下來:“姑娘,我哥哥嫂嫂死得冤枉。”
原來那夫妻二人之死,是因為他們失蹤的孩子。
夫妻二人原本是在集上賣魚,五代單傳生了個漂亮稀罕的小子,因為不想再讓這個漂亮的小子殺魚,他們便省吃儉用,将這粉雕玉琢的孩子送去了縣上的官學。
可學了半年,孩子失蹤了。
他們去書院找,書院的人說孩子下學以後就走了,與書院沒幹系。可夫妻二人沿着學院門外三條大街沿途問去,都說沒什麼印象,唯有一名賣果子的年輕婦人肯定道,那日的确沒有見到他家孩子從學院出來。
“為何那位賣果子的婦人會認得你侄子?”秦桑打斷道。
女孩回答:“因為五兒是家中唯一男丁,家人對他頗寵愛,是以每日都會給些零花與他,我見他可愛,學習辛苦,也時常貼補些,是以他總愛下學以後去買些果子來吃。久而久之,那賣果子的也就認得他了。”
“書院下學以後那麼多人去買果子,為何獨獨認得你家孩子?”伶仃又問。
女孩又答:“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五兒生的,的确是好,眼睛水汪汪的,膚白貌美,唇紅齒白,是個人都誇他長得像個女孩兒,比女孩兒家還好看些……那賣果子的記住他,并不難。”
伶仃轉頭向秦桑:“莫不是看他生得好,被人販子看上,擄走了?”
女子便道:“起初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我嫂嫂不甘心,幾乎每日都去書院外蹲守,和那位賣果子的婦人訴苦,後來有一日,那婦人不忍,說漏了嘴。”
“什麼?”
“據那位婦人說,我侄子不是第一例了,他不是第一個從書院失蹤的孩子。三個月前,有一個長相俊美,家中無權無勢的孩子也不見了,那是一個農耕之家,家境貧寒,也是辛苦供養一個孩子上書院,希望孩子能光耀門楣改變出身……”
“嫂嫂認為是書院的過失,去書院裡鬧,可惜被趕了出來。書院家大業大,我家告了官,卻因為沒有證據,那位賣果子的婦人死活也不肯作證,還說自己不曾說過那些話,反而是,我哥哥挨了頓闆子,被扛回了家中。”
秦桑蹙眉:“那你哥哥嫂嫂被人追殺又是為何?他們後來繼續告官嗎?”
“告不了呀,告了也沒證據,哥哥嫂嫂心灰意冷,都準備放棄了,結果有一天,一位衣衫破爛的老農找上門來。他問我們家是不是丢了孩子,我們将其迎進家中,他便說,他姓方,他家孩子也在路童書院裡念書,兩年前也沒回家,找不着人了。”
“而且方老伯統計了近三年來,在路童書院念書孩子丢了的人家竟達十數個!無一不是家境貧寒沒什麼靠山的孩子,所以他猜測,路童書院背後有貓膩。為此,他從一年多以前就潛入書院做最低賤的雜工,然後他發現,書院定期有人來看孩子們,有個人尤其常來。長的瘦瘦高高,身長手長,臉也瘦削得厲害,他說懷疑那是人牙子,書院和他合作,專挑我們這樣人家的孩子下手。”
伶仃不解:“外面窮苦人家的孩子那樣多,窮得賣兒賣女的也不在少數,人牙子為何要和書院做這種見不光的勾當?”
女孩哭道:“我們也不知道。”
秦桑道:“那你哥哥嫂嫂是不是得到了什麼重要的證據,所以才會被追殺?”
女孩抹了眼淚,道:“是方老伯,他請了一位畫師,将那位經常到書院看孩子們的人牙子給畫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統計了一份孩子失蹤的名單,以及每個孩子的畫像,他堅信,總有一天這些人和真相會被揭開的。隻可惜,”女子再次哽咽起來,“他被發現了,他在書院親眼看見一個孩子被迷暈帶走,沖出去想救人,卻被打死了。”
“他交代過他的親人,若是他死了,他手裡的那些證據也要傳下去,所以,那些畫像和名單就傳到了我哥哥嫂嫂手裡。哥哥思索良久,決定帶着這些畫像上京都,找大官,要說法。這些事情不能沒人管,他……我娘也攔不住,我是偷偷跟着他們出來的,我想勸他們回去的……隻可惜,他們還沒走出縣城,就……”
秦桑擡起眼皮:“你的意思,你們是本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