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發現我在跟蹤你了?”
小巷中的燈光忽明忽暗,吊燈被風一吹,吱吱呀呀作響,電線杆斜斜地插入地基中,上面還貼着各色廣告,看上去老而破舊。
桑臨身為主角受,今年才十七歲,穿着一身藍白色的校服,頭發柔順地垂下來,還長着一張好欺負的臉。
他看上去像是路邊随處可見的菟絲花,柔弱,不起眼,眼下卻不知道從哪裡爆發出的勇氣與行動力,色厲内茬地瞪着顧知歧,聲音都在顫抖,卻還在強撐着要挾人,“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跟蹤了顧知歧快一周,發現這人可疑至極,每天都前往不同地點,與不同的人周旋,然而桑臨想破腦袋,也根本看不出他究竟什麼打算。
在這段時間裡,他無數次猶豫,在悅炳府前不斷徘徊,躊躇着要不要沖到秦砺面前,告訴他真相,可是最後又往往怯懦地退縮,最終隻是沉默地輾轉于學校的考試和其他兼職中。
“弟弟,穿着校服玩跟蹤,是想玩大隐隐于市那一套啊?”
顧知歧卻不答反問,挑着眼笑了。
他脫下了在秦砺等人面前的面具,面對桑臨,他既不裝模作樣,也不滿腦算計,因此眉眼間俱是随意松弛,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高中生。
他此時被桑臨壓在牆上,雙手被人高高擡起,摁在頭頂,脖頸纖瘦細弱,拉出一片驚心動魄的曲線,好似蒲柳一般一摧就折,然而他受制于人,神情卻很是悠哉清閑,淡色的唇瓣微挑,一副不把人放眼裡的模樣。
很催發人的施暴欲。
壓制他的桑臨看他這樣氣定神閑,瞬間氣紅了眼,仿佛一隻急眼跳腳的小白兔。
“你搶了我的身份,我不可能讓你為所欲為。”
桑臨清麗稚氣的眉眼緊繃着,他才十七歲,連社會都還沒出,眼神都是清澈愚蠢的執拗,“我,我警告你,你……趕緊從秦砺身邊離開。”
“不然?”
顧知歧依然笑吟吟地看着他,慢條斯理地逗弄這沒什麼腦子的小兔子。
“你……!”
怎麼總是這樣輕浮。桑臨一肚子火氣,卻隻能硬生生憋住,咬牙道:“不然……不然秦砺要是發現你騙了他,你肯定沒有好下場。”
“那你為何不檢舉我?直接告訴秦砺我冒充了你的身份騙了他?”顧知歧笑着,逼近了桑臨。
桑臨猝不及防,被他猛地靠近,瞪圓了眼睛。
因為被他摁着雙手,顧知歧隻能腰腹發力,把自己送過去。
隻見他脆弱的腰肢猛地繃緊,拉出一道勁勁的弧線,像是拉緊的弓,接着,那雙漂亮的,仿佛帶了鈎子的眼睛驟然放大在眼前,睫毛輕輕顫抖,裡面波光流轉,輕聲詢問着他。
“把我交給秦砺不就好了嗎?你為什麼要私藏?”
兩個人幾乎是鼻尖挨着鼻尖,顧知歧吐出的話柔軟地拂過耳畔,他歪着頭,很是天真的模樣。
被他一問,桑臨瞬間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分明抓到了怪盜,卻暗藏心思地未告知于衆的警察,一瞬間甚至有些心虛。
“不,不對,你這是倒打一耙!少糊弄我!”
他聲音顫抖,顧知歧看了他一會,“哼”了一聲,“沒騙過你啊,真遺憾。”
那聲“哼”帶着一點親昵的鼻音,像是聽見了貓咪的呼噜聲。桑臨面紅耳赤,他們離得這樣近,甚至能感受到顧知歧身上的體溫,他鮮少于人靠這麼近過,一時間手足無措,手忙腳亂,眼珠子亂瞟,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顧知歧。
“你、你靠我這麼近做什麼!”
顧知歧瞧他這沒出息的模樣,忍不住吹了聲口哨,輕佻至極,嘲笑:“小孩,就這點功夫,還想學别人玩跟蹤、玩審訊?”
那聲口哨幾乎在桑臨耳畔吹響的,桑臨隻覺得整個人像是被電流流竄而過,猛地顫抖了一下,顧知歧卻笑了,“呀,怎麼還臉紅了呢?”
“……我!”
他趁着桑臨慌神,直接用力掙脫他的束縛,指尖直接點在桑臨胸口,用力一戳,把這人推開。
“誰是小孩?”桑臨退了幾步,立刻漲紅了臉,駁斥道:“你分明跟我差不多大!”
顧知歧睥睨着他,聲音拉長:“是麼?可是即使我隻比你大兩歲,你也要叫我一聲哥,哪怕我隻比你大一分、大一秒,我也能叫你小孩。”
何況他有着書中的記憶,心理年齡本就更大。
桑臨後退一步,他看着顧知歧,像是想狡辯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紅着一雙眼睛,又委屈,又憤恨地盯着顧知歧,臉頰緊繃:“我才不會叫你哥的……怎麼會有你這麼壞的人,虛僞欺詐、輕浮浪蕩,你就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
顧知歧被誇得通體舒坦,欣然點頭。
桑臨憤憤道:“你就沒想過,萬一有人檢舉了你,秦少一定會大發雷霆的,那你……到時候該怎麼辦?”
顧知歧挑高了眉,是一個意料之外的表情,最後嗤笑一聲,搖搖頭,“你是真蠢。”
“你!”桑臨氣急,他像是抓到了顧知歧的把柄,猛然挺直了腰,喋喋不休起來,“什麼蠢?!我是為你着想,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你騙他,絕不可能輕饒你!斷手斷腳都不是不可能——你簡直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是麼?可又是誰讓你為我着想了?誰又讓你非幫我不可了?”
顧知歧每問一句,就走進一步,桑臨退無可退,被他逼得撞在了另一邊的牆上。
這下,方才審問和被審問的身份徹底颠倒。
可恨顧知歧居然比這柔弱小白花還要矮了幾公分,一下子氣勢就弱了,顧知歧頓了頓,怒道:“站那麼高做什麼?小心我半夜鋸掉你腳踝!蹲下!”
桑臨下意識聽話,往下矮了矮身子。
顧知歧冷眼看着桑臨,微擡下巴,冷笑,“告訴過你農夫與蛇的道理,聽不懂就算了,說你蠢,你還跟個兔子一樣跳腳。”
他拍了拍桑臨的臉,動作有些羞辱。桑臨顴骨都燒起一抹紅,氣得渾身顫抖,不明白自己的好心為什麼被辜負。而顧知歧看着這樣的他,就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愈發覺得他這白淨呆傻的模樣礙眼。
他惡聲惡氣道:“有本事你現在就去告訴秦砺,不然,就滾遠點,别攔路。”
桑臨定定地看着他,雙眼通紅,眼眶中似乎蓄着淚,忽然大吼一聲,“好!”
他推開顧知歧,轉身就走,那張本該柔弱的臉此時繃得緊緊的,像是平時柔軟的繩索驟然拉緊。
悅炳府就在前方,此時即使夜色已深,卻還燃着燈火,遠遠望去,像是黑夜中一個朦胧的夢境,像是童話中被點燃的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