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滿在家裡的最常活動區域,就是他的卧室。
這裡采光好、也幹燥,不足十平米的小空間裡,塞着整面牆的老式衣櫃、一張兩米的床、一塊兒毛絨地毯,還有一個電腦桌,幾乎沒空間落腳。
葉滿更喜歡小一點的房間,這會讓他有安全感。
床單已經舊了,但很幹淨。
他坐在床尾,擺弄自己買的那個二手投影儀。
上午九點,窗外的雨下成了煙,天黑得像鍋底。
葉滿窗台上種的那幾棵大蒜長得非常好,挺拔地向上蹿,全然不知什麼時候會被當成嬌花一樣培養他們的主人什麼時候會把它們挖出來吃掉。
韓競看着花盆裡的幾個小坑,饒有興緻地問:“這是養着吃的?”
葉滿轉頭看了一眼,心情很好地回:“嗯,自己養的,省錢還好吃。”
韓競很自然想起在KTV裡見到的那一幕,那個青年從口袋裡直接掏出一打鈔票,放在那小鴨子手裡。
他這真是該省省,該花花啊。
韓競心想。
投影弄好了,照在白牆上邊,還挺清晰的。
葉滿爬上床,抱着枕頭,對坐在他電腦桌前的高大男人說:“你上來呀。”
韓競愣了一下。
第一次約會就在床上,根本沒有循序漸進的流程。
韓競倚靠在床頭,心思沒多少在那動畫電影上。
倆人沒什麼交流地看了十幾分鐘的電影,韓競确定了,葉滿就隻是想看電影,壓根兒沒别的心思。
雖然地方不大,但這床确實很舒适,他開始打量旁邊的小裝飾。
很快,他就被吊在床頭的一大串亂七八糟的“法器”吸引注意力。
“我經常失眠。”葉滿的聲音響起來。
韓競轉頭看他,見小卷毛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貓眼,說:“有人說這些好用。”
韓競點點頭,看見他的手繞到背後,輕輕捶了兩下。
“不舒服?”韓競低低問。
葉滿不在意地說:“最近經常疼。”
他往韓競身邊蹭蹭,紅着耳朵趴在了韓競曲起的長腿上,手墊着、歪頭看他。
電影的聲兒不吵,雨聲也被關在窗戶外面,倆人的呼吸聲都很清晰。
“韓競,”葉滿輕輕說:“你給我捏捏背,好不好?”
葉滿有點怪癖,他小時候最喜歡被撓癢癢,類似犬類喜歡被撸毛兒一樣,但是沒人有時間給他撓。
他給爸爸撓背時,會期待他也能給自己撓撓,但是那是大人才有的特權,沒人耐煩搭理他。
他的背遭受過很多折騰,小時候被爸爸打斷過好幾條凳子腿,被老師抽過竹條兒,他小時候體弱,還經常生病,會經常胸悶惡心嘔吐,姥姥說那病叫“攻心翻”,每一次得病,他會難受得像要死掉一樣,爸爸或者姥爺會給他揪後背,做農活的手特别粗糙有勁兒,扯着他的肉皮,捋着脊柱往上擀,當出現“嘎嘣嘎嘣”的響聲時,他們就會說毒出來了。
而葉滿會疼得哭,但很神奇,隻要皮肉疼,他的惡心就會減緩。
後來,他慢慢喜歡上了被捏背,力氣越重越喜歡。
今年他經常會覺得背痛,酸泱泱的,不持續、疼得也不厲害,所以他就沒去看過大夫。
韓競擡手,捏住了他的肩。
葉滿感覺到男人不輕不重的力道,正舒緩着他酸痛的肩脊。
他像一個軟體生物一樣,從韓競的腿上滑下,軟趴趴滑到他的胸口。
韓競就摟住了他的腰,另一隻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捏。
葉滿小聲說:“可以重一點嗎?”
韓競加大了力道,修長有力的手指在他肩上按摩。
“我陪你去醫院看一下吧。”韓競低頭,唇在葉滿的耳側低低說道。
葉滿搖頭,并不在意地說:“可能是勞損。”
韓競:“工作很辛苦嗎?”
葉滿覺得自己正泡在溫水裡,渾身懶洋洋的,他偏過頭,輕輕貼住韓競的嘴唇。
韓競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手下動作停了。
葉滿被放進了暖暖的被窩,臉側柔軟的棉花枕頭凹陷,模糊的青色天光光灑在上面,他被人壓在身下,堵住嘴唇。
他能感覺到來自那個他并不熟悉的男人的壓迫感,他覺得結實的肌肉和強健的體魄就像動物世界裡可可西裡無人區上的野狼,神秘而令人着迷。
他沒有任何掙紮的想法,他可以允許韓競做任何事,自己并不金貴,韓競滿意就好。
瞪大的眼睛裡投映着男人的影子,紛亂混沌的意識在男人停下時醒了一下。
韓競臉色有點奇怪,皺眉盯着葉滿,像是在窺視他的想法。
葉滿嘴唇紅潤潤,甚至在投影的光線下閃出晶亮。
“不親了嗎?”他有些不舍地小聲說。
韓競無言地從他的枕頭下拿出一個東西。
氣氛詭異地尬住了。
那是一把裝在保鮮袋裡的菜刀,開了刃的,正在天光下閃爍着森冷光輝。
葉滿廢了好大力氣才解釋清楚,這不是為了防韓競,也不是想要行兇。
他覺得窘迫又丢人,生怕韓競對他印象不好了。
他抱着菜刀往外跑,把它插回刀架上,又跑回來。
韓競正坐在床邊,長腿撐地,低頭看手機。
他在發消息,或許正和朋友說要離開了。
這讓葉滿覺得有點被嫌棄的焦慮,他走到男人面前,低着頭,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真的是忘了,”葉滿機械地說:“對不起。”
他又吓到别人了……真糟糕啊……
韓競擡頭,無意看到葉滿垂在身側的手指有細微發抖。
他皺皺眉,伸出手,牽起葉滿冰涼的指尖。
葉滿咬唇看着兩人交握的手,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