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媽媽又在做飯。
三叔沒走,正和爸爸閑聊,屋子裡滿是嗆人的煙味兒。
葉滿沒進去,走到廚房幫媽媽幹活兒。
媽媽正低着頭,看上去有點沒精神。
被煙熏得黢黑的牆壁、滿地零碎的柴草,還有那一堆等着清洗的碗碟,這是媽媽每天要來的地方。
葉滿心底湧起強烈的心疼,他想,還是告訴媽媽自己現在很有錢的事吧,她一定很開心。
“媽……”葉滿小聲問:“你怎麼了?”
葉滿媽媽一直低着頭燒火,聞言也沒擡起頭來。
她這樣明顯是受了委屈。
葉滿猜到這是來自誰,心底湧上一陣焦躁,他替媽媽刷起了碗,低低問:“他又發脾氣了?”
“我就說不讓他幫忙,顯得他勤快似的,”媽媽壓着嗓子,顧及面子不讓屋裡的客人聽見,委屈地說:“每一次來人都這樣,進來一趟又一趟,一遍遍催,在别人眼裡好像他做了多大事似的,除了礙事什麼也幹不了。”
葉滿:“……”
“我說不用他添柴火,讓他出去,”媽媽憤憤地說:“他沉着臉就把他填進去的柴火又給抽出來了,仍在廚房裡,燒了半截了,全是煙和火,我吓得趕緊用水澆滅了。”
葉滿覺得特别窒息,導緻他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他利索地刷着碗,低低說:“媽,你跟他離婚吧,好不好?”
“離婚?”媽媽笑了聲:“日子好不容易好起來,他也不像以前那樣了,離婚我還怎麼過日子?”
葉滿:“我養你,你要是願意就給你再找一個。”
媽媽:“唉,哪還有他這樣的好人了?”
葉滿就閉嘴不說話了。
有些人很矛盾,他既好又壞,他既沒有責任感又能撐起一個家,他既暴戾又教導着孩子善良為人。
葉滿進屋子裡拔充電器,拔完就往門口走,悶着頭,一聲沒吭。
爸爸在後面笑着歎了一句,頗無奈似的:“從小都讓我溺愛壞了,也不知道叫人。”
爸爸一直認為葉滿是被寵大的孩子,而且是極度溺愛環境下長大的,這和葉滿的記憶大相徑庭,他常常感到困惑,是否自己的記憶出過錯誤。
從裡屋出來,大門外又來了一個人。
是三叔家的女兒,葉滿應該叫妹妹來着。
他和這個妹妹關系還算融洽,大概因為年輕人個性總是自由包容一點,雖然平時他們不聯系,但見面還算親近。
小姑娘進來就笑眯眯和葉滿打了招呼,站在外間和他閑聊。
葉滿勉強揚起笑,他并不高興,他已經在家裡待夠了,他想要回到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地方待着。
葉滿把手機充上電,準備繼續幫媽媽忙,餘光忽然掃見了什麼。
葉滿穿回來的衣服正放在他睡覺用的折疊床上,短袖、褲子,整整齊齊鋪在上面,甚至不是疊起來的,全部平鋪。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整個人瞬間被污染了一樣,心髒表面附着上密密麻麻的病毒與細菌,裹得他覺得喘不過氣。那些是他從冬城一路回來,在充滿尿騷味的網約車上帶回來的,而那不怎麼幹淨的座椅上,可能會坐過形形色色的人,他們或許剛上過廁所、或許摸過什麼髒東西……
最後都被自己粘上,帶回家裡。
他回來後把這些衣服扔到床底的籃子裡,特意和屢次靠近它們、試圖保存起來的媽媽說了至少三遍。
這些衣服很髒,不要碰到我的床。
這些衣服很髒,不要碰到我的床。
這些衣服很髒,不要碰到我的床。
葉滿感到一種強烈的焦躁和惱怒,他甚至無法壓抑下去,手抖的同時,他又感覺到了背痛。
為什麼會這樣?
本來放得好好的衣服不僅在床上,而且還鋪得整整齊齊,把整張床污染得那樣均勻。
“為什麼?”葉滿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以一種極不滿的語氣說:“為什麼從來不聽我的話?”
媽媽茫然地看他。
葉滿指着那些衣服,手在發抖:“為什麼要把衣服放在床上?”
“哦哦,”媽媽滿不在乎地說:“我怕給你弄髒了,就放床上了。”
“可是我已經說了,”葉滿眼眶泛紅,極力壓抑:“我說過那些衣服非常髒。”
“一點也不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