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外婆躺在病床上，眼神望向窗外，因為高考禁止鳴笛，路兩旁安安靜靜的，隻偶爾有風吹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她的心情起伏不定，始終定不下來。

旁邊成阿婆在給老閨蜜削蘋果，見她這樣擔憂，嘲笑她：“緊張？放心，野這個孩子心理素質可以的，别以為你生病她會考砸，她絕對給你一個驚喜，我眼光不會錯。”

柯外婆扭過頭來，和老閨蜜互怼：“誰緊張了？我隻是在想，你給志剛相了個女娃，不是今年就要辦婚禮嘛，那個錢我得還你，我那還有點金飾，你拿去賣，能還一點是一點。”

成阿婆把蘋果一整個怼到她嘴邊，“吃吧，這麼大一個能堵住你的嘴了吧。我說了那筆錢不着急還，志剛結婚他親爸不給錢？五萬能娶什麼媳婦，你别瞎惦記了，好好養你的病。”

柯外婆被噎了一個大蘋果，牙口咬不住，手趕緊接住，被口水碰過的東西也不好意思分享，就這麼拿着拳頭大的一個蘋果小口小口地吃着。

動作乖巧了，語氣還很炮彈，“不，這錢得給你，你比我還大幾歲，人一老身上沒點毛病不正常，錢你拿着有病吃藥，沒病吃飯，養好身體，以後給志剛帶娃。”

“你還嫌我不夠累？帶什麼娃，他自己不能帶？我說你就是太操心了，什麼都擱不下，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你不管她們也死不了。你那準孫女婿不是挺好的嗎，你就放輕松，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兒别往心裡擱，還要和我做伴兒呢。”

成阿婆也給自己削了個蘋果，不過她比較秀氣，削完皮小塊小塊地切着吃。

柯外婆默默翻了個白眼，好姐妹就是老了也是這副互坑德行，有時候她都覺得成阿婆沒把她當病人看待，甚至沒把她當人看待。

高考的兩天，柯亦然中午都是在酒店午睡，由紀雨負責飲食，下午場次考完柯亦然會來醫院看望外婆，不會待太久，繼續回酒店複習。

緊鑼密鼓的兩天之後，全部科目考完，8号下午，柯亦然走出考場，腦子因為過度使用人已經麻了。

她漫無目的地随人流走出校門，還未反應過來，就走到了紀雨面前。紀雨手掌在她眼前晃悠，輕喚一聲：“柯亦然。”

她猛地回神，真空噤聲狀态下突然迎接了巨量的人聲鼎沸，周遭全是考完試的學生和家長的興高采烈慶祝的聲音。

有一對奇葩考生父母給孩子帶來了鑼鼓喧天的腰鼓團隊，身穿大紅色喜慶服飾的樂隊成員将那個幸福的孩子圍繞其中，對着他跳舞和吹喇叭。

有的家長雖然沒這麼社牛，但也給孩子遞上了高考禮物，最新款的水果電腦和手機，還有畢業旅行基金，誇張點的，直接給孩子來了個美容套餐，不管是割雙眼皮還是隆鼻，孩子想要的都滿足，更不要說追星和出國遊。

寵溺孩子的途徑應有盡有。

所有人都很高興，柯亦然其實也一樣，但她比旁人多了一絲迷茫。看見紀雨，她愣着眼神，脫口而出：“我好困，想睡覺，睡三天三夜。”不知道做什麼，所以想什麼都不做。

“好，我送你回酒店。”隻要她想要的，此刻的他都會滿足。

車子往酒店開，路途中柯亦然看見路上行人，慢慢找回了一些現實感，“我要去醫院陪外婆。”

紀雨擔心她考試辛苦，建議道：“要不去酒店睡幾個小時再去。”

“不了。”柯亦然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任務，短暫的迷茫後發現自己還未到達成功彼岸，外婆還生着病，她還欠着債，睡懶覺這樣消極的事不适合她。

“這幾天都沒好好陪外婆，都是你和成阿婆替我照顧的，現在我考完試，該去醫院了，不能再麻煩你們。”

紀雨不好說什麼，陪着她去了醫院。

外婆再住兩天就能出院了，手術後的恢複醫生說完成得很好，隻要往後按時吃藥，支架能幫助外婆延續好幾年壽命，活到八十完全沒問題。

柯亦然還不滿足，心裡動起了搭橋的心思，她一翹屁股，外婆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打斷她的思緒，好一番感謝醫生後，把她喊到一旁，語氣兇狠地命令：

“不許再在我這病上花錢了，外婆年紀大了，人老了都有這個過程，難道世界上有不死仙丹，你還真給我找去？外婆不想當千年的王八，你讓外婆安詳地結束這輩子就行。”

“呸呸呸！”柯亦然好一頓吐唾沫星子，然後在木頭門上拍了好幾下，她氣得不行，“說什麼喪氣話，外婆你不許死，你死了我把你的骨灰戴在身上，我去哪兒你去哪兒，讓你死了也不能入土為安。”

她一生氣，口不擇言，本來腦子就耗盡，說起話來無理取鬧。

外婆也生氣，她一氣心髒就疼，她捂着胸口扭過頭去，不看她那氣人的傻外孫女。

一老一小生悶氣，誰也不願意搭理對方，病房裡隻有其他病人的聲音和電視上演的家長裡短的狗血劇台詞聲音，這天雖然是重要的高考的日子，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隻是普通的一天。

普通的有生老病死的一天。

紀雨送成阿婆到樓下，成阿婆一直在客氣：“送什麼送？這點路我還是認識的，你上去陪她們倆。”

紀雨：“我正好要下去買點水果，順便送您。”

“害，你這小子。”成阿婆剛削了幾個蘋果，果籃裡還有吃不完的各式各樣的水果，這個謊言太好戳破，但她知道紀雨是好心。

醫院門口，成志剛開了電三輪來接，從紀雨手上扶過外婆，安頓進三輪裡，他嘿嘿笑着說：“外婆，我抽根煙，馬上就好。”

成阿婆氣憤，“煙瘾這麼大！這是醫院，你别熏着别人了，走遠點抽。”

“知道了。”成志剛沒脾氣地回應，朝紀雨揚下巴，“借我個打火機，走，一起。”他邀請紀雨一起抽根煙。

紀雨沒有煙瘾，更不會随身帶打火機，剛想拒絕，突然識破了成志剛眼神裡的含義，跟着他往成阿婆看不見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