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劉二家,站在街角,正好看見劉二才起床。
這劉二家貧,住的一間老舊小房子,前院被随便幾根竹竿攔住。人在院子裡洗漱後收拾着東西,似是正要出門。
若是再找劉二談話,又要兜兜轉轉一大圈,那男人估計也撐不住了。李臨書想了想,看見劉二提着的包袱,心中有了計策。
“我待會兒施個變身術,隻将你我幻化成命薄石牌的樣子。我們藏在他的包袱之中,随劉二進去一探究竟。”
程仙應聲,隻随李臨書動作。
她掐訣默念,随後兩人身形一定,倏忽間便縮成兩塊玉石,一塊黃玉,一塊白玉,悄然飛落到那劉二包袱中。
兩塊玉石挨在一起,輕微摩擦碰撞的聲音消弭在破舊棉布,李臨書原本沒有在意,隻莫名感知周邊漸漸溫熱,隻當是那劉二走動身子發熱,不作他想。
程仙亦是一路默然。
約莫是到了那青鬼宅子,兩人聽到那小姑娘不滿的聲音:“劉二,你已經遲到多回了,若是再不收斂,主人可是真的要生氣了。”
那劉二連忙好聲道歉,對小姑娘祈求道:“小主人,不是我故意遲到,每天在師父這兒練習真的很累啊,我回去怎麼都睡不夠。”
小主人?兩人倒從未關心過這小姑娘的身份,劉二如此規矩聽話,難道是那青鬼的女兒?
那小姑娘似是不樂意,哼了一聲,然後才說:“你快去後院吧,别在這磨蹭了。”
兩人又随着劉二繼續走動,周圍已經隐隐聽得有規律的敲擊捶打之聲。隻是那聲音略弱,仿佛隔着一層牆一般。随後,包袱被放在在一邊,周圍除去那隐隐的打鐵聲再無其他。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劉二說話,随後那錘擊之聲漸漸變重,仿佛是人就近在身前一般。李臨書用心念施訣,将那包袱破開一個洞,終于得見這後院景象。
然卻着實吓了兩人一跳。
方才他們進來時候天還是明曉,如今這後院的天卻獨顯怪異,灰壓壓的一片,讓人心頭一緊。
後院地方比之前院更大,露天場景之下,十幾個火爐就地安置在院中,燒制隕鐵的道火全被主人家馴服,在火爐裡肆意搖曳而又不出邊界,原本是直沖天際的黑煙,此刻卻全然進了旁邊打鐵人的口鼻之中。
再看那打鐵人,十幾個打鐵人光着臂膀裸露上身,明明站在不同的位置上,各人的動作卻是詭異的整齊,雙腳列開,雙手掄起大錘轉了半圈,随後重重落錘,不同人的敲打之聲全部彙在一處,仿佛就是一個人的動作聲音。
所有人的呼吸随着黑煙的起伏而起伏,眼神停滞,隻漲紅的臉與不斷往下滴落的汗水提醒着兩人,他們還是活人。否則倒真與傀儡戲别無二緻。
此情此景,兩人倒也沒了再躲藏的必要,李臨書解除了法術,兩人就地顯形。
院中的壯漢對兩人的出現視若無睹,仍隻是幹着手裡的活。
“兩位這不請自來的毛病怎麼還是改不掉。”背後傳來青鬼嘶啞難聽的聲音,話裡隐隐帶着笑意。
李臨書看他對自己的出現并不意外,猜到他或許從一開始就發覺了他們的存在。她眯了眯眼,右手水劍顯形,側目給了程仙一個眼神讓他去到邊上,隻自己與青鬼對峙。
青鬼道:“我對你的劍很感興趣,把你的劍留下,我放過你們。”
李臨書不由得冷笑,“這劍你可拿不了。”說着,手裡的劍順勢轉了轉。
青鬼一默,獠牙面具中的眼洞冷光一射,背後随即顯現千把鋒利長劍,直直往李臨書兩人逼來。
李臨書知道他是故伎重演,在此隻能是被他壓制的份。她沉住了氣,緘默不言,隻畫訣使劍。
兩廂對峙,李臨書左右倏忽躲開劍陣,正好借擦身而過的劍一腳力,往那青鬼刺去,那黑袍青鬼雖隻見一雙眼洞,動作也是機敏,渾身遮蔽未露半分便躲過了李臨書的攻擊。
兩人分開九尺,正在思索如何制服對方,倏忽風起,青鬼的黑袍被掀起一角,這細微之處卻讓李臨書發現了端倪,那短短一瞬之間,青鬼眼洞裡的光明顯黯淡了些。她猜想這黑袍的遮蔽對這青鬼很是重要,心裡計較幾分,有了打算。
李臨書快速丢出右手的劍,水劍帶了右手的意識,雖兩相分離而仍是靈活,隻朝青鬼左右劈削。青鬼正在應對之際,李臨書咬破左手兩指,并攏在虛空之中畫了一個借風符,随即一點,院中瞬時狂風大作,連帶着那一直被打鐵漢子吸入口鼻中的黑煙都丢了方向,隻随風散去。
那青鬼一面被水劍困擾,拿不出餘力,狂風作勢掀吹着他的黑袍衣角,分心之下,青鬼忙得先壓制了周身黑袍,而水劍也正好找準了機會——
李臨書眼神一瞬,水劍由水成冰,鋒利更甚,直沖青鬼疏忽之處紮去,一劍刺破黑袍,穿身而過。
青鬼卻并無異動。
李臨書眉頭皺了皺,倒沒認真想過此人确是鬼身。但不論如何,她的劍對陰物皆有傷害,這青鬼不可能不受一點影響。
大風還在吹,那青鬼似乎是被惹惱了,放棄了四角飛揚的黑袍,直直地面向李臨書。
又一陣風過,黑袍沒了壓制,随風而起,兜頭帽子先被吹開,正好露出獠牙面具全部。
一雙眼洞全然暴露,兩相對視,李臨書所看的已不是一具完整的身體了——空蕩蕩的眼洞,白森森的頸骨、臂骨、掌骨、胫骨……原來對面是個骨架骷髅。
“你對我的這具身體還挺好奇嘛……”青鬼壓抑着話語裡的怒氣,嘶啞聲音道。
人要臉面,鬼也要。李臨書倒是第一次知道,這青鬼竟是如此看重外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