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冥思苦想,茉莉心裡小鳥打鼓——哪裡有一周日語速成班?
.
阿拉伯風味的五十音,在房間裡流淌。像某種頗具攻擊力的隐型空氣,飄過隔壁琺琅彩花瓶時,茉莉花瓣顯得幹枯起來;飄過考究的印度線香時,搖曳的筆直纖細的煙霧在半空扭了腰;天竺葵花盆裡的七星瓢蟲,不可置信地停下啃葉子的步伐。
而羅絲的黃油刀今天似乎格外得艱難,就在剛剛,主人握住刀柄笑倒了第三次。
一聲扭曲的詠歎,從碧綠色的水晶簾子裡傳來。
茉莉倒在床上,捂住腦袋,痛苦地閉起眼睛。“爸爸媽媽怎麼沒有給我遺傳點什麼母語基因?”她在被子裡滾了一圈,臉埋進枕頭,“我真的是日裔嗎?索菲沒搞錯吧,我說不定是隔壁中國的小孩!”
羅絲金色的頭發在陽光裡飛舞,頭頂暈染出美麗的弧光。她掀開簾子,珠串清脆地碰撞在一起。
“這怎麼能搞錯?你被抱到索菲面前,襁褓裡塞了一張紙,上面寫滿了日語。”
“而且,怎麼會有小孩才一歲就那麼愛吃魚啊。”
啊——茉莉大人被擊敗了。
她哼哼唧唧地扭來扭去,想象自己是一條遊回太平洋的鹹魚,穿越白令海峽,在東京上岸口吐人言:“——為什麼不卷舌頭!!!”
茉莉錘枕頭。
陽光下的木地闆溫暖又發燙,灰塵起舞,淺藍和粉紅格紋的窗簾在風裡波動。
羅絲收拾出行包,把煎餅和蘋果派裝進保溫袋,她站在冰箱前遲疑今天要帶的醬。黃油、果醬還是奶油?一隻手臂從旁邊伸過來,抓住番茄醬深紅色的罐子。
茉莉聞出姐姐的煎餅餡料——牛肉,和番茄絕配!
“嘿嘿,她們有的樂了。”她往包裡塞進去一包濕面紙,提起地上的購物袋。
“上次莉莉吵着想吃牛肉煎餅,小桃喜歡街角那家的芝士蛋糕。”羅絲像說起小鳥們口味良好的飼養員,滿足又欣慰的點了一遍零食單,她又看向茉莉換鞋子的身影,“你應該記得買蛋糕了吧,茉莉?”
“叫店裡留着的!”小鳥推開門,鑲了小天使的風鈴叮當作響,她迎着光張開翅膀。羅絲背起包跟着走出去。茉莉回憶小桃的點單:
“芝士,巧克力,還有新出的草莓奶油!”
.
草莓滾落進勺子裡,還帶着一點奶油,順着銀色的勺子送進嘴裡。
噗。酸的。
小桃皺起臉,不信邪的咬下第二口。她又挖了一勺海綿胚,順順,努力咽下去。
“哈哈,被酸到了?”羅絲注意到她的表情,笑起來,把倒好果汁的杯子遞過去。
粉紅的西瓜汁加了冰塊,倒在時興的彩色玻璃杯裡,随着小女孩旋轉的動作映射不同顔色的光。
巨大的教堂的穹頂下,塗了白色塗料的木制十字架在陽光裡發燙,彩窗玻璃瑩瑩發亮,在地闆上投下美麗的陰影。鮮豔的花卉和植物順着走廊生長,叢生在木花欄裡,一路蔓延進遠處的庭院。
三三兩兩的孩子們坐在溫暖的椅子裡吃東西、讀書,還有一部分人在院子裡玩樂。
小桃靠近羅絲,觀察姐姐膝蓋上的繪本,火紅的莓果叢裡一群小麻雀正在跳舞、唱歌。
風吹過來,茉莉跑過來,身後又領了一群小麻雀。她喘着氣坐到姐姐邊上。
“好累啊,不玩了不玩了。”
“不行不行,我們要玩捉迷藏!”小孩子們叽叽喳喳,蹦蹦跳跳,體力好得能去參加跑步比賽,“茉莉,茉莉~”他們高歌起來,尖尖的嗓音聚集在一起,像花骨朵上的尖刺。
茉莉倒在姐姐的膝蓋上耍賴。
羅絲推了推裝好餡餅的木籃,白布蕾絲裡黃油和肉閃着光。“休息一下吧,”她打開番茄醬罐子,“我做了牛肉餡餅哦。”
“哇——!”
小雞們點着腦袋,跟着姐姐手裡的籃子移動爪子,他們整齊、劃一,撅起屁股張開翅膀。
于是羅絲就像飼養員一樣往院子裡灑糧,叽叽喳喳,羽毛亂竄。
“晚飯要到了,不能吃太多哦。”
嗯嗯嗯!小雞們一齊點頭。
.
餐廳裡的燭台亮起的時候,天已經黑下去了。
茉莉和羅絲把小雞趕進餐廳,跟着修女姐姐去關窗,巨大的穹頂下,長長的布幔垂落,隻有中央的長桌亮起金黃的燭光,照亮地磚上的馬賽克。
索菲亞在這時候推門進來。
她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風衣,系一條薰衣草色的薄圍巾,濃密的褐色卷發紮在寶石藍的頭巾裡,随着秋風轉過身,露出一張盡管正在老去、卻依然亮如燭火的臉龐。
“索菲!”
“索菲。”
茉莉和羅絲都叫起來,她們此刻倒顯得像曾經孩子似的沖動來,一起跳起來跑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