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遊樂園好不好?”
“晚上去,西邊那家人很少,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眼珠盯着琴酒的眼珠。
男人嗤笑着吻上她的眼睛,撫摸她眼旁的皮膚,他冷冷的呼吸落下來,他的白發落在她身上,像一場淋到身上的雪。空氣如此,濕潤而淡薄。平和的花香從花瓶裡傳來。
“想去就去,你怕什麼?”他笑着,氣息讓她的皮膚顫抖起來,“怕我的仇家蹦出來殺我?”
“……”茉莉抿起嘴巴,她咬了他一口,“怕死了!”她叫起來,男人冷冰冰的手探進她的脖子裡。
“每天都怕,每時候都怕……”她的眼睛突然變得濕潤,眼睛裡滾落出淚水。
“怕你被不知道誰殺死,怕你受傷,怕你在哪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死掉。”
一切隐藏在日常潮流下的暗礁終于顯露出一角。在沒人知道的地方,茉莉擔心着很多東西,她的心小極了,隻能裝得下幾個人的影子。她的腦袋也小小的,她什麼也沒法做。她察覺那些突出的角、危險的石頭、鋒利的石頭,在赤着腳的暗流裡,她整天擔心着她愛的人會不會受傷。
一些沒法問出口的話語。一些裝作看不見的東西。很多裝作聽不見的時候——茉莉和羅絲就是這樣長大的,在溫暖的鍋爐房邊,在幾個尚且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大鳥的羽翼下、借着一些愛的餘晖長大,于是她們學會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她們的眼睛時刻觀察着那些暗礁、卻在即将撞上去的時候緘默不言。
茉莉,茉莉的淚水讓琴酒停下了動作。
他聽見懷裡的女人說,“求求你,不要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他想起戰壕裡手雷旁的舊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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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問她要一張相片。
不要最近的、不要盛裝打扮的,不要小時候的,也不要她同别人一起的。
要她二十歲生日上的那張單人照,那時候她黑夜似的眼珠閃着星子似的光,她穿着一身白裙子,臉頰笑起來,像一朵傻乎乎的花。
她和朋友們在酒吧裡慶生,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
——這張相片,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
——要正好合适,揣進我左胸前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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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法給你承諾,”琴酒聽見自己說,“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去。”
他吞咽進的話語裡,包括了一些他最終決定的話語、一些秘密,一些甩手丢走的、在這段關系裡注定無法長存的話語。
“上司要我近幾天内撤離紐約。”
茉莉淚眼朦胧地看着他不停張合的嘴唇,“為什麼?”
她的心裡塌陷了一角。
“為什麼?”
“為什麼?”
她不停的問道。“為什麼?”
她等着那張曾親吻過無數次的、在此刻卻冰冷的嘴唇吐出話語——
吐出一個緻命的疑問。
“……你不會回來了?”
“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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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了他一巴掌。
丢下那張包裝完好的唱片,離開了這間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