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謹怔在原地，看着他這副模樣，又替他惋惜又憐憫，但他知道對他産生憐憫，對現在的伊薩來說是一種高傲的殘忍。
“不用，不用把惡魔逼走，”餘謹握緊他的手，“他們在我的身體裡很安穩，而且它們可以保護我，避免我受傷，不要自責，你對我其實沒有任何虧欠。”
伊薩眼瞳漸漸聚焦，片刻後，他笑了，笑容短暫但至少明朗，他被餘謹從書堆裡牽着手帶走，反複呢喃道：”真的嗎，是真的嗎，惡魔真的沒有傷害你？”
餘謹按着他的手，給他寬慰：“當然，說實話，如果沒有惡魔幫我抵擋傷害，我現在已經死了。”
伊薩懷疑地看他，“你最好不是在騙我。”
餘謹溫和地說：“我不會騙你。”
他看向伊薩，這個憔悴狼狽的人，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古闆刻薄的老教師，餘謹從來對這種模樣的人很敬畏，但今天看到他，之前對他的那些敬畏忽然煙消雲散了。
“你一直在找辦法嗎？”餘謹松了手，讷讷地問。
“是，”伊薩摘下單片鏡，他已經不需要了，因為他的兩隻眼睛已經幾乎完全看不清東西了，他好像快瞎了，“我一直在擔心。”
“我不想因為我而害你受傷。”伊薩感受着放在掌心的單片鏡，“我不想害你……”
餘謹看到他滴下眼淚，他從沒想過伊薩會哭，他也想象不到，這下他真哭了，餘謹有些不知所措。
他摸了一下口袋，摸到一張幹淨的帕子，遞給他。
伊薩望着帕子，擠出笑容：“上一個給我遞帕子的還是艾文斯，可惜他已經走了。”
餘謹不說話，想到艾文斯，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回到自己的部落，生活得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
伊薩拿過帕子胡亂朝臉上一揩，餘謹看到他的頭發打結在一起，就知道他這段時間肯定總是心煩撓發，甚至不梳頭，不洗臉，睡醒了就翻找資料，飯估計也沒好好吃。
果然，他的袖口寬了一圈，餘謹收回視線，有些内疚地望向别處。
二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伊薩不哭後，就問他：“你來有什麼事嗎？”
餘謹想到自己的目的，難以啟齒，便扣着手說：“我來看看你，我們很久沒見面了，不是嗎？”
伊薩铮然轉頭和他對視，緊繃的心弦舒緩開，刻薄的眼神變得呆闆了許多：“是，好久沒見面了。”
他摸向身旁的空位，懶懶地往後一靠，視線落在坐得闆正的餘謹身後，看着他血紅彎曲的頭發，忍不住伸手指偷偷勾了幾根發絲。
雖然沒人說話，但餘謹卻覺得放松，不用提心吊膽卡什會過來——
“餘謹餘謹，卡什在往這邊來！”
腦内系統的提醒讓餘謹應激，他立馬站起身無措地徘徊，手握在一起，緊張不安到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了？”伊薩也跟着起身，看着走來走去的他。
餘謹擰着臉，“實話跟你說，我來你這是為了躲卡什的，現在他快來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伊薩淡定道：“多大點事，我拖着他，你趕緊從後門走。”
“好。”
餘謹還沒來得及走，門外就傳來敲門聲，吓得他僵住不會動了，伊薩朝門那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最近的房間裡去。
他把門從外面鎖上，鎖之前對餘謹叮咛：“不隔音，不要發出太大的動靜。”
“好。”餘謹咽一口氣，眼睛亮盈盈的。
伊薩關上門上了鎖，轉頭去門口給卡什開門。
卡什臉色很差，掀起眼皮和他對視時，伊薩心間一震，被吓的。
“你這怎麼亂成這樣？”卡什踢了一下腳邊的書，嫌棄道。
“沒人收拾，當然亂了，”伊薩淺淺一笑，“首領大發慈悲再派幾個人給我呗。”
卡什睨了他一眼，“再說。”
“您找我有什麼事？”伊薩信步回到老位置，胳膊壓在台面上懶洋洋地看着他。
卡什坐在他對面，眼瞳裡爬上幾根粗粗的血絲，他抹了一把臉，“我不是來找你的。”
“我知道。”伊薩抓着頭發，“您能來找我，除非部落出大事了。”
“我找不到他。”卡什看着台面上的眼睛裝飾物，想到餘謹的臉，“去了幾個他可能會去的地方，他都不在。”
伊薩知道他說的是誰，故意問：“誰啊，讓您那麼在意。”
卡什擡眼，“贊恩……他在你這嗎？”
躲在門口的餘謹捂緊了嘴，認真聽着。
伊薩輕笑，“他都好久沒來了，虧之前還答應我要幫我忙的。”
餘謹松了口氣，他聽見卡什說：“我昨晚夢見他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夢，太真實了，他就躺在我床上，我可以摸到他，就像真的他一樣……”
伊薩看着他的臉：“然後呢，你夢到什麼了？”
卡什回憶着昨晚，将零星的記憶整合在一起，不添加任何個人情感地告訴他，聽完後，伊薩摸了摸他的頭發，低聲說：“你為什麼要和他走到這一步呢。”
“你知道這樣是在傷害他嗎？”伊薩看着他，“你有沒有想過他愛你是為什麼，你帶給他的傷害那麼多，他為什麼要愛你？你有想過嗎？”
門後的餘謹低下頭，沒有想到伊薩有一天會幫自己說話。
小狗走到他腳邊，圓圓的狗眼看着他，餘謹手指抵在唇邊讓它不要發出聲音。
他認真聽着外面的人說——
“我不知道，我沒有想過……可是他說愛我……如果不愛為什麼要說呢……”
“你真是荒唐，誰敢對你說不愛兩個字。”
“他和别人不一樣，他說愛我那絕對就是愛我！他不會欺騙自己，他不會……”
“你現在還覺得他愛你，我無話可說，那你去把他找回來，把他追回來，你不用逼迫關押的手段，看看他願不願意留在你身邊！”
伊薩情緒激動，卡什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他從前一直把先知當老師的，他覺得先知看什麼都很通透，但居然連他也這麼說……
“你為什麼不站在我這一邊。”卡什困惑地看着他，不解，“我是首領，我是你的首領，你為什麼不幫我說話。”
伊薩沉默住了，下一秒，卡什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極端地說：“你既然不選擇我，那我就殺了你。”
“住手！”
聽到聲音，卡什立馬把手松開，僵笑着轉過頭，看着餘謹的臉，久違又癡迷道：“寶貝……我終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