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裡斯。”
她停住腳步,回頭看到家主隐匿在黑暗中,伊裡斯忙轉身向前,在與她三步遠時定住,低首恭敬道:“家主要何時要叮囑?”
“随我來。”
奧羅拉衣擺帶起的簌簌聲響讓伊裡斯感到不安。
進了會事廳,奧羅拉反常地沒有讓她坐下,伊裡斯局促地僵立在原地,她看到奧羅拉陰沉的臉色,忍不住回想自己這幾天做過的事,似乎沒有什麼是不妥的。
“你今年幾歲了?”奧羅拉問,對她揚了揚下巴,讓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伊裡斯心神不甯地坐下,低聲說,“已經20了。”
奧羅拉兩手搭在膝上,坐姿端莊,背筆直,她掃了伊裡斯一眼,嗓音有些淡:“該到婚配的年紀了。”
伊裡斯心裡铮地一響,麻木地點了一下頭。
“家族已經幫你物色好了适婚對象,今晚和他見一見吧。”奧羅拉說。
“那麼快?”伊裡斯驚呼一聲,看到奧羅拉陰冷的眼色,又立馬捂住自己的嘴,怯懦道:“部落正處于危機之中,我不想在這時候……”
奧羅拉打斷她:“部落的事與你有何幹系?”
伊裡斯啞巴了,失聲愕然地看向奧羅拉,半晌說不出話。
“部落的事從來與格蘭德家族無關,自然也與你這個未來的格蘭德家主無關,”奧羅拉抿了口茶,“我早些時候就讓你遠離維羅妮卡和首領,你非不聽,現在讓你突然和她們撇清關系對你來說也很困難,沒關系,你才20,有足夠的時間忘記她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和你未來的愛人磨合。”
她懶懶地倚靠在旁邊的小方茶桌上,厲聲喊了句:“都這時候了,也别害羞了,出來見見吧。”
伊裡斯看向從紅色垂地簾後走出來的男人,下意識别過眼,隻敢用餘光去看他,一個她完全沒見過的人。
奧羅拉喝茶的間隙,眼睛從未離開過伊裡斯,她從小在她這個祖母身邊長大,她疼愛伊裡斯,所以她不想讓伊裡斯成為首領的工具,她是屬于格蘭德家族的,從來沒有人能使喚她做事。
往年看到伊裡斯渾身是傷地回來,她都心疼得要命,但病好後,她又非要去找維羅妮卡和她一起任務,怎麼攔也攔不住,她也隻能一直這樣擔心她。
她知道伊裡斯是個善良懂事有責任心的孩子,讓她遠離部落是不可能的,所以隻能慢慢來,先讓她成家,交給她繁瑣的家事讓她抽不開身,再讓她接管家族,徹底鎖住她,漸漸的,她也就無心牽挂部落。
“小…小姐。”
伊裡斯被這個稱呼吓得一激靈,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面前清秀标志,年輕青澀的男人,伊裡斯其實什麼感覺也沒有,想到以後要和他生活在一起,她既不期待也不害怕,沒有害羞,沒有尴尬,沒有厭惡,她隻想離開,因為她幻想不到生活在那樣世界中的自己。
她想象不到自己成家的樣子,想象不到陪在男人身邊的自己,她無法對男人表現出依賴,她無法去依靠别人,從小到大她隻會依靠小薇,她連懷亞特都信不過,她隻敢相信小薇,她隻想和小薇在一起。
但現在她居然要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了?
她要離開小薇了?
她……要和一個男性一起生活了?
她不會以後再和小薇互相幫對方紮辮子,不會在對方疲憊不堪時将對方攬在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會再在對方被首領責罵時安慰,不會再在夜深人靜時聊彼此的心裡話,那些隻能對對方說,沒有辦法向第三個人開口的甚至有些矯情的話。
伊裡斯後退半步,腰抵着桌角,想着她其實還沒和别人親過嘴呢,居然就确定好了婚事,未免有點……
她用力搖搖頭,想再和家主求求情,但奧羅拉的眼神太過犀利,隻是對視就讓她不敢再反對,伊裡斯隻好低下頭默認,默許了這些安排。
她出去,那個男人自如地跟在她身後,一聲不吭,伊裡斯聽到他的腳步聲,心越來越慌,她竟然會有點害怕,被整個食獸族部落追殺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怕。
“你站住,”伊裡斯回過頭,“前面就是我的屋子,你不要再往前了。”
賈埃爾恭敬地後退半步,他墨綠的眼瞳注視着伊裡斯,平靜之中也有一點點真情。
伊裡斯看到他心底的情緒,那麼一覽無遺,直白到她都不想去看第二眼,所以他愛自己嗎,他們可是第一次見面,怎麼就會對她流露出這樣的感情?
“你聽說過我嗎?”
伊裡斯把他請進屋裡,她為他倒水,賈埃爾很尊敬地向她道謝,等她手挪走,他才把杯子拿起來抿了一口。
“聽說過,很久以前就聽說過您。”他仰望伊裡斯,他聽别人說起過她是格蘭德家族的天才,所以對她很敬佩,因為是天才,他也很仰慕伊裡斯。
伊裡斯坐在他旁邊,倆人中間沒隔什麼,對伊裡斯來說她不是第一次和男人接觸了,在訓練營的時候,和她同齡的男孩子可多,她也是照樣吃吃喝喝,一點也沒拘謹扭捏。但對賈埃爾來說,他是第一次接觸異性,他很拘束,甚至有些害羞。
照奧羅拉祖母說的,他應該試着親吻伊裡斯,讓她喜歡。
賈埃爾緊閉着眼,伊裡斯的聲音傳進他的身體裡,賈埃爾深吸一口氣,鉚足全身的勁撲倒伊裡斯,頭不卑不亢地靠近伊裡斯。
“你幹嘛!”伊裡斯猛地推開他,茶水撒了一身,她嫌惡地起來擦幹淨衣服,氣憤又覺得莫名其妙,坐好好地突然湊過來親她幹嘛,她們很熟嗎?
她回頭瞪了賈埃爾一眼,呵斥:“我和你說白了也是陌生人,即使祖母為我們安排婚事,我和你也沒有親密到這種程度,希望你自重,以後要是再敢對我做這樣的事,我把你腦袋割下來。”
教訓完,她就奪門而出,賈埃爾跟着跑出去,喊她:“小姐!小姐!”
“副隊……副隊!”
伊裡斯身體一抖,慌忙看向旁邊喊她的人,還有點不在狀态:“嗯?怎麼了?”
那人收回手,“首領有事叫你,在書閣。”
伊裡斯一個人走過去,她推開書閣的門,首領并不在,她正要關上門,身後吹來一陣涼絲絲的風,伊裡斯回頭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再回過神時,首領已經從書閣後門走出來了。
卡什盯她看了一眼,對她招了招手,伊裡斯關上門,快步跟上去,她随首領到書閣後院的那片空地上,看到那隻巨大蟲子時愣了愣,好奇地看向首領。
“能聽懂它的話嗎?”卡什問。
伊裡斯點點頭,那蟲子說話方式很特别,是用腹部發音,嘴不張開,音節會有些含糊低沉,伊裡斯艱澀地聽完,臉色大變。
卡什轉過頭,伊裡斯拽住衣袖,沉聲道:“它要見……贊恩。”
氣氛逐漸僵化,伊裡斯識趣地往後退了一些,她注視首領和那隻蟲子對峙,首領沉默了許久,最後輕笑一聲,伊裡斯心跟着擰緊。
“你怎麼會知道他?”卡什仰頭看向那隻蟲子,滿臉狐疑,他抓着胸前項鍊的挂墜,手指纏上,想到一些事,有些明了,臉上的陰雲散了些,似笑非笑道:“你現在可不能見他,他還在休息。”
伊裡斯翻譯道:“好,那我也不會幫你們。”
卡什臉色一冷,在它扇動翅膀前說:“現在走了,你明天就會見到他的屍體。“
它頓住,扇動的翅膀落下來,伊裡斯目光來回來地在他們身上遊走,最後定在自家首領身上。
“咦,它讓我走?”伊裡斯說,困惑地看向首領。
卡什眉頭緊蹙,“那你先回去。”
等門重新關上,那隻蟲子忽然往前一步,距離卡什僅半寸,和他面頰相貼,一股濃郁的蟲腥味彌漫開。
卡什将臉别過去,它長着軟刺的臉剮蹭着他的面頰,混合着黏腥的蟲液糊在他的臉上,低吼從它的腹腔發出,是赤裸裸的挑釁。
“你不敢。”它說,用的是食人族的語言。
卡什眼裡閃過精光,驚喜于它會說人類的話,他抹掉臉上的黏液,看着手上的透明液體,卡什嫌棄地扯了一下嘴角,拿過一旁的帕子将手和臉擦幹淨,慢悠悠地說:“人就在我身邊,我不是想殺就殺。”
卡什臉上笑吟吟的,在那蟲子看來有些欠揍,它用翅膀扇了一下旁邊的柱子,帶起的狂風吹亂卡什的長發,他依舊平靜地注視那隻蟲子,須臾,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又詭谲的笑容。
“你難道喜歡他?”
“不。這可不是人類的喜歡。”
“我不關心你對他的感情,你來找我目的是什麼?”
“你的部落需要我。”
它盯着卡什,“不是我找你,是你在找我。”
卡什手指撚了撚,“随你怎麼說,我要你幫我,讓幼蟲救我的族人。”
“……不幫。”蟲子轉過身,“我來隻是想來看看他。”
卡什手一攥緊,怒火中燒。
在它要走時,院門突然被打開,一道極清亮又極有力的聲音響起,“我求你,救救他們。”
卡什猝然睜大眼,轉過頭時看到餘謹跪在地上,呼吸瞬間停滞,他的長發海藻一般蓋在他的身上,兩手撐着地,擡起頭時,眼淚正順着他的臉頰流到地上。
他被扶起來,濃黑的眼瞳裡還閃爍着淚花,他依靠在卡什的身上,他擋住他的路,準确地說,是擋住他。
瓦爾蘭奇觀察着面前的兩個人類,突起的眼瞳轉了轉,他想他無法明白人類的情感。
明明還向自己威脅要殺了他,怎麼現在又抱着他,一副很舍不得,很珍惜他的模樣。
“人類很怪,”希卡利小小一隻地伏在它腦袋上,“對嗎,首領,我們到底要不要幫他們?”
瓦爾蘭奇透過小縫看到餘謹有些古怪的臉色,頭歪着仔細看了看,好像和上次去森林不太一樣了。
“他的長相變了?”瓦爾蘭奇問。
希卡利飛過去看了一眼,扇翅膀的聲音讓餘謹感覺到了,餘謹下意識把手臂擡起來擋臉,羞怯地縮在卡什的懷裡。
希卡利呼呼地飛回去,落在瓦爾蘭奇的頭頂,“好像變老了。”
瓦爾蘭奇低吟一聲,聲響将抱在一起的兩人分開,卡什回頭不明所以地瞥了它一眼,但依舊不忘擋住餘謹,餘謹也一直在用手臂和袖子擋着自己的臉,倆人遮遮掩掩的動作讓瓦爾蘭奇覺得怪異。
“你的臉怎麼了?”它問。
卡什把他擋在身後,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對瓦爾蘭奇說:“你可沒有權力過問。”
“首領,他們怎麼這麼傲慢。”希卡利趴在它頭上。
瓦爾蘭奇沒有回複,它隻是一直盯着餘謹。
它看到他皮膚皺縮的手,回想到希卡利說的“變老了”,它眨巴了下眼,翅膀開開合合,“如果你沒有辦法繼續完成我囑托給你的事,那我也不會幫你們阻擋蟲族的進攻。”
聽到他這麼說,餘謹氣得擡起的手都抖了抖,他緊咬着嘴唇,委屈又氣惱,深吸一口氣,用力将手臂揮下,抓着卡什臂膀的手指都在顫抖,他強忍着委屈和恥辱地走到它面前,那張挂滿淚痕,衰老病瘦的面容完全露出來,就連他的頸部也長上了皺紋,他的手也是如此。
“你不可以用這件事威脅我,”餘謹捂着心口,忍着痛意說,“即使變成這樣,我也沒有想要放棄,你絕對不可以因為我現在的樣子就違反你的承諾!”
“不……不可以…”餘謹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混合着血塊一樣的東西,他半跪在地上,手指插進血裡,孱弱的身體在顫抖。
瓦爾蘭奇怔怔地看着被卡什擁抱住的痛苦的他,空蕩蕩的胸腔震了震,它聽見頭上的小蟲子問:“我們是不是太壞了?”
“錯不在我們,是其他蟲族。”瓦爾蘭奇說,它被卡什狠狠剜了一眼。
他抱着餘謹離開這裡,希卡利着急地在它頭上蹦來蹦去,“我們還要繼續留在這裡嗎?”
瓦爾蘭奇看着那隻小蟲子在自己頭上跑來跑去,翅膀扇了一下,帶起的風狠狠壓着它,希卡利嗚嗚叫了一聲,趴在它頭上不亂動了。
沒多久,卡什就渾身是血的出來了,他還在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臉色極差。
“我會幫你們,”瓦爾蘭奇低聲說,“這可不是因為食人族。”
“……”卡什盯它看了會兒,“多謝。”
“我會帶給你們更多的幼蟲,就在這。”
留下這一句,瓦爾蘭奇就飛走了,卡什看着它離開,等手上的血擦幹,他又立馬回了屋裡。
餘謹正扶在床邊嘔血,小狗可憐兮兮地窩在他的懷裡,嗚咽幾聲,卡什一進去看到這副畫面,心像被人揉爛又丢在地上,他過去扶着餘謹,抓上他肩膀的那一刻,他的虛弱也變得無比清晰。
卡什幫他擦幹淨嘴角的血,看着桶裡黑乎乎的血塊和血,他緊閉上眼,臉貼着餘謹的後頸,一語不發。
“…别哭。”餘謹摸着他的臉龐,和他額頭相抵,嘴裡的血腥味讓他難受,他用幹淨的唇瓣碰了碰卡什的嘴角,低着頭說,“它答應了嗎?”
“嗯。”卡什捧着他的臉,看到他這副樣子心裡止不住的難受,他用手指擦去餘謹嘴角殘留的血,看到他渙散的瞳孔,無神的雙目,他很害怕。
他害怕他會不會就這樣死去,害怕他會不會從此以後就這樣了,害怕自己是不是就這樣失去他了……
“不要……不要離開我。”卡什注視着他的眼瞳,他想到他的母親,他也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但是母親還是離開他了。
她讓他藏進暗格裡,等外面的嘈雜聲慢慢消失,母親也死了,渾身都是咬傷,他抓着母親留給他的項鍊看着母親被拖走的屍體,沒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我不會離開你,我永遠愛你,怎麼會丢下你不管呢。”
母親是笑着對他說,那麼溫婉,那麼慈愛。
卡什緊緊抱住餘謹,拇指摩挲他的肩頭,臉蹭着他的頸窩,重複着:“不要離開我……”
餘謹被他勒的喘不過氣,抓了一下他的手臂,讓他松開,他力氣大得超乎尋常,稍微用點力就可以把他捂死,但他一直都能掌控好力道,怎麼這一次突然這麼用力了。
“我不會離開你。”餘謹喘着氣,話快接不上來。
“我真的害怕,害怕你不在我身邊,”卡什摸着他的手指,“我不敢去想那樣的生活,我已經習慣你在我身邊,等這一次結束,我們就徹底在一起,好不好?”
餘謹眉毛一挑,驚喜又恐慌,“太……太快了吧。”
“不快,”卡什心如止水地撩開他的頭發,唇落在他的眉尾,“我等不及了,很久以前我就想讓大家都知道我和你的關系。”
他親着餘謹的面頰、耳垂,餘謹側過臉去,手推着他跟牆一樣的身軀,别扭道,“沒必要讓大家知道吧。”
卡什倏地看向他,抓着他的手,“為什麼?”
餘謹偷偷瞄他,發現他在盯着自己,連忙擡起手擋臉,心急口快道:“我,不要看我,我不想用這幅樣子和你去見人。”
他沒聽見卡什的聲音,以為他走了,但通過手縫發現他還在,餘謹歎口氣,将手放下來,喪氣道:“等一切結束再說吧。”
他背過身去,身軀又變成一團,雪白的衣服上沒沾上血,看上去像松軟的糕點,卡什摸着他柔軟的衣擺,他沒經曆過一夕之間驟然衰老的事情,他不懂這種感受,自然也無法更好地安慰他。
“寶貝,我始終是愛你的,不管你的臉是什麼樣,哪怕你變得醜陋,我也愛你。”
餘謹聽到他說的話,有所動容,但也隻是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這件事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接受,卡什又怎麼可能真的接受呢,盡管他說了兩遍他還愛他,但他還是認為,兩個從來沒有交過心,不了解彼此過往全部的人,怎麼會不被殘破的外表分開。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餘謹将頭發放下,“你先走吧。”
他咬着手指,另一隻手抓着膝蓋,聽到關門聲,心才安穩許多。
小狗跑到他懷裡,從他手臂下方擠進去,毛茸茸的身體在餘謹懷裡挪來挪去,餘謹摸了它兩下,低聲說:“我會恢複正常嗎?”
系統沒有說話。
這是一項大工程,對002來說也十分艱巨,能不能恢複其實沒有把握。
餘謹沒有任何反應,他在想,如果真的要用這張臉過後半輩子,怎麼辦?
他需要裝成年長者嗎,他需要讓自己變得深沉嗎,他需要去用長輩的心态看待實際與自己同齡的人嗎,他……
如果一直這樣,他還可以和卡什繼續下去嗎?
終有一天,卡什會惡心他的外表。
餘謹閉上眼,下床走到鏡子前,他試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皮膚很松,他将掉下來的皮推上去,皺紋出來了,他看着臉上多出來的褶皺,他還沒有長過皺紋,但現在不笑,不做誇張的表情都會有皺紋,他又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長了幾塊淺褐色的斑,老年斑。
餘謹坐在鏡子前,認真打量着這張臉,沒想到自己居然跳過了中年期,直接步入了老年。老年,他自以為不是一個會畏懼衰老的人,他不害怕器官衰老,不害怕容顔衰老,他認為這是他成長的标志,他邁入了人生的新台階。
但現在,他看着自己的臉,從心底生出幾分厭惡和恐懼,他真的還沒有做好衰老的準備,他還有好多人生計劃沒有完成,他還不想變老……他真的厭惡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