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林之渙頓覺生理不适,但還是堅持着問下去,“你到底想幹什麼?”
“轉學。”
“轉學?誰同意了?”
猜測林正知道他和周措的關系的時候,他就預料到遲早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林正的動作這樣快。
“你不用管,今天開始你和我住回老宅,不準再去七中,也不準和那些人聯系。”
他剛說完,秘書立刻走上前要去搶奪行李。
不講理的樣子讓林之渙一時間失望和着急全部湧上心頭,如同小時候在心底多次偷偷控訴江春晚一樣,這一次他卻終于說出口了。
“你現在很後悔淼淼不是男孩吧?是不是和最開始知道宋阿姨懷孕時的想法背道而馳了?”
“你不能接受有一個被宋家控制的接班人,但是總好過一個同性戀的兒子,對嗎?”
“閉嘴!”林正怒斥一聲,擡起手似乎想要甩巴掌。
林之渙閉上眼睛,“啪”的一聲,卻并沒有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感。
是林賢一。
她聽說了林正怒氣沖沖趕回南江,剛落地新疆還沒來得及走兩步,又匆匆搭上了返程的航班。
巴掌大的臉上紅印就占了一半,林賢一眼裡氤氲着一層水汽,瞪大了雙眼直直盯着對面高她許多的男人。
“林賢一?你活膩了?”
“我早就活膩了!”林賢一擋開他的手,左手向後護在林之渙的身前。
嬌小的身軀即使比兩位異性矮上許多,仍舊高昂着頭,盡全力想要保護她的孩子。
“林正,我告訴你,小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當年不要他的人是你,現在就别妄想帶他走。”
“你一個人的孩子?”
仿佛聽到了什麼玩笑話,林正“噗嗤”一聲笑出來,但笑意不達眼底,“你住的是哪兒?吃喝又是誰?就你?也好意思說他是你一個人的孩子。”
本以為林賢一會羞愧,面前的女人卻好似料到他會這樣說一般,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然後從手提包裡翻出來一張存折。
“睜大你的眼睛給我看清楚,我想的話,我們母子早就不欠你的了。”
說完,那張存折被狠狠甩在林正臉上。
她依舊沒有絲毫退步,“即使是同性戀,他也是我的孩子。當年主動放棄的是你,所以監護人也隻有我一個,不是嗎?”
林之渙深深看向林賢一,這個他本以為柔軟脆弱的女人。
她的聲音溢出些并不明顯的哭腔,又伸手抹了一把側臉,“你休想把小渙帶離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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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怎麼結束的,林之渙恍恍惚惚都忘記了。
快十一點,林正前腳怒氣沖沖地離開,後腳他就敲開了林賢一的卧室門。
坐在床邊的女人原本垂着頭,暖黃色的夜燈燈光罩在她的頭頂,平白生出一種毛茸茸的感覺。
“小渙。”她笑了笑,朝林之渙伸手,“過來。”
坐在她身邊,感受到她一寸一寸打量自己的目光。
林之渙道:“媽媽。”
“那個孩子,是叫周措嗎?”
“是。”他說:“對不起。”
林賢一卻搖了搖頭,“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小的時候你跟着我居無定所,那麼大點兒的孩子,懂事得又早。是我對不起你。”
林之渙說不出話,沉默着傾身過去擁抱她,“謝謝你,媽媽。”
林賢一撫摸着他的後腦勺,眼淚在眼睛裡打轉,忍不住問:“你和他在一起開心嗎?”
“很開心。”
“那就好。”
兩人又擁抱了一會兒,林之渙忽然問:“你的錢是哪裡來的?”
“哦,這個啊。”她笑了笑,從櫃子裡拿出另一張銀行卡,“這個是留給你的。”
“剛剛那個存折是還給林正的。這些年你尤阿姨帶着我買了很多理财,小渙,我們即使出去生活,也能過得很好了。”
“尤阿姨嗎?”
“對,她的丈夫就在相關行業上班,是你宋阿姨介紹我們認識的。”
因為當年被宋允辭救下過,林之渙總是本能地相信她,“好。”
林賢一又摸了摸他的臉,眼神中的情緒不明。
半晌,她問:“真的想清楚了嗎?”
林之渙沒聽懂,她繼續說:“我在網上見過他們,太辛苦了……”
這一次他聽懂了,“想清楚了。”
母愛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偉大。
人們孑然一身而來,未出生時,和世界的唯一聯系就是那根臍帶。
真正彼此相融的那幾個月時光裡,我們都是躲在母親的身體裡,不斷從她的身體中汲取營養。
随着我們越長越大,她們的身影卻越來越小,漸漸縮成記憶中的一個小點,每天守在那扇門前等着我們回家。
江渙讀過不少有關母親的書,但所得出的所有感受,都遠不及做林之渙的這幾個月來得深。
“謝謝你,媽媽。”他又說了一遍。
“傻孩子。”
林賢一眼神閃爍,摸了摸他的頭頂,如同看着他從小長到大的每一次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