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說疊詞.
他把我摟進懷裡,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笑道.
“嗨!咱倆誰跟誰啊!以後好好幹,别讓我失望望就行!”
“你們東北...喝多了都愛聊童年?”
“什麼都?你又和哪個東北老爺們認識了啊!”
“你虎了吧唧的,我網上看的”
兩個人總是這樣互相打鬧,互相調侃.
......
成都的夜風裹着花椒香撞進搪瓷缸,我們在燒烤攤吃宵夜,他仰頭灌下啤酒,我喜歡用筷子尖戳着毛豆 .
“老劉,你說錦江底下真的沉着張獻忠的銀子?”
“整那些沒用的,你倒說說畢業後做啥玩意兒?”
“我想燒琉璃,當藝術家.”
我把冰粉碗推過去.
“要造個透明骰子,刻你的貨運路線.”
他不懂這些,隻是默默的應答着我.
直到幾個醉漢的哄笑割裂夜色,幾個男人晃過燒烤攤,酒瓶指向我們糾纏的膝蓋.
“背時,兩個兔兒爺!”
老劉的暴脾氣馬上就來了,要上去讨說法,被我用力拉住.
歸于平靜後,他用腔調吼起二人轉.
“正月裡來正月正啊,我接小妹看花燈——”
他又看着我說.
“要不整間餃子館,開在學校門口,請人來看着,你給畫牆繪.”
他又說木匾額要雕蜀錦紋樣,操作間得通三扇窗,好讓陽光照着四川辣椒和東北酸菜缸.
“就叫『LIUJIN Dumplings』.”
......
防盜門“咔嗒”合攏的瞬間,他高大的身軀突然晃了晃,我下意識伸手去扶,卻被他帶着踉跄跌進屋子.
空氣裡浮動着未散的酒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膏藥味道.
“你慢點...”我的的手掌抵在他汗濕的後背上,隔着薄棉T恤摸到條狀的凸起,這是扛水泥落下的舊傷,他在喝酒吹牛時總說這是男人的勳章.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常年握鋼筋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老式日光燈管在頭頂滋滋作響,我看見他泛紅的眼角堆着細紋,比白天在工地上罵人的包工頭模樣柔和許多.
“宇娃子,你真好”他大着舌頭用我教的四川話喊人,這個稱呼從他沙啞的嗓子裡滾出來,莫名喜感.
他把頭埋進我肩窩,帶着酒氣的呼吸灼燒着我鎖骨.
“月亮圓了人就該團圓...我一個人在成都,沒臉面回東北,中秋節就你陪我了”
他又摸了摸自己口袋,眼睛挂着淚花看着我笑.
“去幫我買包煙行不?”
“真是煙鬼”
我下樓買了煙,回家給他點上.
他閉着眼睛道了一聲舒坦,煙氣混着酒氣吐向我.
直到夜風掀起褪色的藍窗簾,他的鼾聲混着舊空調的嗡鳴,我輕輕把薄毯蓋在他身上時,掏出手機給他發了消息.
“我還要上早課,先走啦!”
金屬門軸發出老唱片般的綿長呻吟,月光碎在門縫裡,碾碎了半句未盡的叮咛.
我很少這樣子做,倒是建軍哥哥如今常這般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