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早上雪停了,醒來看見他在抽煙,煙灰落在雪地上,燙出一個個小黑洞,我們走的時候老頭兒沒送,去火車站的路上他買了兩串冰糖葫蘆,我咬了一口,山楂酸得人牙根發軟.
火車在雪原上哐當哐當地跑,窗外的白桦林像被刀削過似的,齊刷刷往後退,車廂裡暖氣太足,玻璃上凝了一層水霧,他伸手抹開一片.
“以後怎麼辦?”
我把泡面桶推到小桌闆邊上,熱氣糊在眼鏡片上.
他掰開一次性筷子,他拿拇指搓了搓那根木刺.
“能咋辦?過呗,咱倆還能離啊”
對面座位的大爺打着呼噜,小他掰開火腿腸泡進面裡,紅油立刻浮上來一圈.
他攪着面條.
打我媽跟他離婚後,他看誰都像要搶走點什麼.
火車鑽進隧道,黑暗裡隻剩下他吸溜面條的聲音,出隧道時陽光猛地撲進來,照見他嘴角沾着一點辣椒油.
我盯着窗外掠過的電線杆,一根接一根,沒完沒了.
火車晃得厲害,我掏出手機看時間,屏幕上的信号格空空蕩蕩,連個“E”都沒剩下,我戳了戳他胳膊
“手機給我玩會兒.”
他正躺打盹,聽見我說話,眼皮都沒擡,從兜裡摸出手機遞給我,手機殼背面還沾着點炒瓜子的鹹味,我蹭了蹭.
我劃開應用列表,遊戲圖标擠在文件夾最底下,上面堆滿了辦公軟件和一堆沒清理的緩存包.
車廂連接處“咣當”一響,他驚醒過來,看見我盯着他手機發呆,他伸手揉了揉我後頸:“看啥呢?流量還夠用不?”
我點開消消樂,他才剛打到幾十關,他湊過來,帶着剛睡醒的鼻音:“這關得先消最底下那排.”
他手指點着屏幕,遊戲音效叮叮當當響着.
零下三十度的哈爾濱,每個人都裹得像顆粽子,羽絨服帽子圍巾口罩,全副武裝到隻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我站在中央大街的街口等他買馬疊爾冰棍.
突然看見個背影,一樣的黑色長款羽絨服,一樣的駝色毛線帽,連走路的姿勢都像,我小跑兩步拍那人肩膀:“怎麼這麼久——”
那人一回頭,口罩上方是雙陌生的眼睛,我慌忙道歉,轉頭就撞進他懷裡,他手裡舉着兩根冰棍.
“喲,找着下家了?”
冰棍的寒氣在他睫毛上凝成白霜,口罩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我伸手去掐他胳膊,厚厚的羽絨服根本掐不動,他笑着躲,冰棍上的奶油滴在我手套上,瞬間凍成一個小白點.
“再胡說八道就把你扔松花江裡”
我要搶冰棍,他猛地擡高胳膊,我整個人撲在他身上.
路過的老大爺朝我們這邊瞅了一眼,他把冰棍塞進我嘴裡,奶香味混着寒氣在舌尖炸開.
“下家能有我給你捂手?”
他把我兩隻手包在他掌心裡,隔着毛線手套都能感覺到熱度,我的口罩繩不知道什麼時候松了,給我重新系緊圍巾時,鼻尖蹭到我耳朵.
江邊的防洪紀念塔亮起燈時,我們并排坐在長椅上啃冰棍,我吃不完,他咬我剩下半截,冰碴子沾在他嘴角,被路燈照得亮晶晶的,我伸手去擦,他順勢咬住我手指,犬齒隔着毛線手套輕輕硌了我一下.
遠處傳來廣播聲,他站起來跺跺腳.
“走,帶你去坐摩天輪,高處的燈籠更好看.”
我跟着他往人群裡擠,這次死死攥住了他胳膊.
.....
“過幾年,等我單位競聘完,帶你去其他地方.”
“領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