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公司找他，推門進去時，他正對着電腦皺眉，屏幕的藍光打在他臉上，額頭上泛着油光.

我站在他身後看他操作，屏幕上是份表格，光标在單元格裡一閃一閃.

“這個怎麼弄？”

他轉身，椅子發出吱呀一聲.

“找你們辦公室小王啊.”

“别人笑話我.”

“我也笑話你.”

他咧開嘴，眼角擠出幾道褶子：“你笑沒事.”

說完把鼠标往我這邊推了推，塑料外殼上還留着的手溫.

我俯身操作時，他往旁邊挪了挪，給我騰地方，他的保溫杯擱在鍵盤旁邊，杯蓋開着，茶葉梗漂在水面上.

弄好了，他湊過來看，呼吸噴在我耳根上，熱乎乎的，看完沒說話，從抽屜裡摸出包餅幹，拆開了遞給我半片.

“中午食堂有排骨，吃完再走吧！"

我下班他來接我，車停在公司對面的樹蔭下，車窗搖下一半，我走過去時，看見他正低頭調收音機，手指在旋鈕上左擰右擰.

車門鎖咔哒一聲彈開，我拉門時，他伸手把副駕駛座上的安全扣往旁邊撥了撥，怕硌着我.

“今天挺快.”

導航開着，靜音狀态，他開車很穩，轉彎時提前百米就并線，刹車都是慢慢往下壓，遇到紅燈，他手離開方向盤，在褲腿上蹭了蹭手心的汗.

後座放着個袋子，露出半截芹菜葉子，他瞄了眼後視鏡.

“順路買了點菜.”

到家樓下，他倒車入庫，方向盤打了幾把，每次回正都很慢.

“晚上炒芹菜？”

廚房的燈不夠亮，他開了抽油煙機上的小燈，黃光打下來，照着他手裡的芹菜，他掰斷根部，撕去老筋.

牛肉在砧闆上，他切得厚薄不均，刀鈍了，他往刀面上淋了點水，繼續切，血水滲出來，他拿廚房紙墊着，吸幹淨才下鍋.

油熱了，他先放姜片，等姜片邊緣卷起來，才把牛肉倒進去，滋啦一聲，他往後仰了仰脖子，手裡的鏟子翻得很快.

芹菜是最後放的，他嘗了一根，又加了點鹽，鍋鏟碰着鐵鍋，叮叮當當，他跟着這聲音輕輕哼着什麼，不成調.

我站在門口，他回頭看了一眼，沒說話，隻是把火調小了些，油煙騰起來，他咳嗽兩聲，擡手擦了擦眼角.

菜盛出來，他先夾了一塊牛肉，吹了吹，放在我碗裡.

“嘗嘗鹹淡.”

他說，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留下兩道油印子.

我們坐在餐桌前，他夾了一筷子芹菜，把牛肉多的一面對着我.

他吃得快，吃完也不走，就坐在那兒，等我吃完最後一口，才起身收拾碗筷，水龍頭開得很小.

晚上，床墊往下陷了陷，他掀開被子一角，帶着一身涼氣鑽進來，又刻意往外挪了半寸，等身上暖和了才靠過來.

我背對着他，他的手先碰了碰我的肩膀，确定沒躲，才慢慢環過來.

“冷麼？”

“有點”

他的手往上移了移，蓋住我放在胸前的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我的指節，一下，兩下，力道剛好夠讓人察覺，又不至于驚醒睡意.

他的呼吸噴在我後頸上，溫熱均勻，偶爾有一下稍重，像是想說什麼又咽回去了.

腳碰到他的小腿，冰涼，他往後縮了縮，我卻追過去，他頓了頓，終于把腿貼上來，體溫一點點渡過來.

窗外的路燈透過窗簾，在天花闆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他的鼾聲剛起來時，很輕，後來，我就去隔壁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