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笑容标準而禮貌,口徑默契且統一。
“女士,的确還有人記得你。”
“抱歉女士,不可以。”
從最初心想“熬呗,誰能熬得過誰”的息事甯人,到如今詛咒“這個人怎麼還不死”的惡毒敵對。我簡直快要被氣死了。
哦,我根本沒辦法去死。
我坐在秋千上,一臉苦大仇深,絞盡腦汁地回憶到底是什麼人能記自己這麼多年。
我從小到大讨人喜歡,但不是個善良溫柔的姑娘,尤其是老孟第一次離開我後的那段時間,我易怒暴躁,經常沒事找事。
不親近的人對我敬而遠之,親近的人被迫包容着我無休止的壞脾氣。
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個遍,然後我拍拍屁股,丢下一堆爛攤子離開了他們。
所以我很笃定地認為,在我死後不會有人懷念我。
更不會有人一記便記了這麼多年。
所以是誰呢?
罷了,我連自己叫什麼都快忘記了,怎麼可能想起那些曾經被我辜負、傷害過的人呢。
可能是我想要投胎的渴望遠超那人對我的思念,所以在又一次去辦公室咨詢時,我得知了一條投胎的特殊通道——在辦公室形象崗服役滿十年便可以獲得投胎機會。
我喜不自勝,踴躍地報名,很快開始了站崗工作。
在這裡,我很少去思考到底是誰對本姑娘念念不完,隻是偶爾想想老孟,大多時候我都在盯着面前三岔路口處經過的男男女女,看他們或悲傷或喜悅,或相聚或分别。
春來暑往,秋收冬藏,我經曆了上百次風霜雨雪,終于結束了最後一天的工作。
“祝賀。您填寫完這份表格中的個人信息,便可以去往投胎處排隊。”一位年輕的工作人員把一張打印紙推到我面前。
我激動地道謝,捏着筆杆的手指忍不住顫動,仿佛在為這一年來風雨無阻的堅持鼓掌。
可當筆尖落在紙面上,我卻遲遲沒有落筆。
表格第一欄的必填項,是姓名。
大家在這個世界行走,都是以代号區别。别人不知道我曾經叫什麼,我對别人叫什麼也不會感興趣。
是張三李四還是王五,都沒有本質的區别。
在老孟第二次離開我後,再沒有人叫過我的姓名。
“姓名不填或者填寫不準确可以嗎?”
“不可以的哦親。必填項是必須要填寫的。我們會進行背調,如果信息審查後發現問題,您将失去這次投胎資格。”工作人員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殘忍的話。
我陷入了沉默,大腦一片空白,隻覺自己被狠狠地戲耍了一番。
站崗的這十年間,我消極地想過,如果這個特殊政策在我完成前便截止了,畢竟活動最終解釋權歸主辦方所有,那我這一年的辛苦和期待豈不是都打了水漂,所以我暗自下定決心,如果官方敢耍我,那我一定會大鬧辦公室,大不了就以死相逼。
反正爛命一條,無牽無挂,幹就完事兒了。
誰曾想我順利拿到名額後,竟是這樣一番光景。
我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心理,整個人趴在服務窗口的大理石台面上,腦袋使勁往前探,試圖透過玻璃窗看清工作人員面前的電腦屏幕:“能麻煩幫我查一下,不走特殊通道的話,我現在滿足投胎條件了嗎?”
工作人員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幾下,很快回答我:“抱歉女士,不可以。”
“竟然還有人記得我?”
“是的女士,還有一位。”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這個人得有多恨我啊。
千萬别讓我知道這人是誰,否則我一定将他狠狠地——算了,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埋頭,憤憤地握着筆杆,給自己胡編了一個姓名,磨磨蹭蹭地填完了表格。
遞交時,我死死地盯着自己瞎寫的姓名,最終放棄了修改的打算。
再改一次,也寫不出正确答案。
七天審查期一閃而過,結果可想而知,審查沒通過。我因為信息造假,失去了自己辛苦獲得的投胎機會。
經過這一番折騰,我發現自己已經不着急投胎了。
我現在一心想見到這個罪魁禍首,等這人死的那天,我要用自己個人賬戶裡的所有存款,包下這裡所有的LED廣告屏,放一整夜的煙花,還要請舞龍舞獅隊伍,好好地慶祝一番。
如果可以,我要給每一個活着的人托夢,讓他們都牢牢地記得這個人。
我也要這人不得善終。
“女士……女士!”服務窗口的工作人員擡高嗓音,拽回了我的思緒。
是的,我因為咨詢托夢業務又一次來到了官方辦公室。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既然可以托夢,我不妨給那位罪魁禍首托一次夢,問問對方為什麼不放過自己,或者從對方那裡打探一下我的姓名。
我定睛,聽清工作人員對我說:“因系統維修,托夢業務将暫停三個月。具體恢複時間,還需等待通知。”
“……”一句髒話卡在嗓子眼,我真的是服了。
大寫的服。
我下輩子是要投胎成掃把星嗎?否則怎麼能這麼倒黴。
在我準備起身離開這把并不舒适的座椅,打算出門後立刻左拐再一次投訴時,這名工作人員又一次開口了。
“鑒于您的個人賬戶存款高達九位數,已升級成VVVVVIP客戶。今天雖無法開展托夢業務,但您有一次以魂魄形态回到人間和對方見面的機會。請問是否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