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楊阿姨。
我不該對她抱有那麼大敵意的。
“爸,我……”我突然出聲喊他。
“怎麼了?”
我因為自己出爾反爾了一次,所以認清自己的錯誤後不敢輕易保證。最終話到嘴邊,被我改成了:“我們晚上吃什麼?”
得到回答後,我再次安靜下來,餘光察覺到老孟朝自己望過來的視線,明顯也是有話要跟我說。
但我們誰都沒有立刻開口。
一旦開口便意味着承諾,要努力做到。而老孟沒法保證不跟楊阿姨聯系,也怕主動提起來會刺激我的情緒。我則怕自己頻繁的出爾反爾會影響父女間的感情,也做不到立刻接受老孟分給楊阿姨越來越多的精力。
到家後,我回房間看了會兒書,等老孟做好飯才出來。
昨天在這張飯桌上發生争執,此刻兩人在相同的時間坐在相同的位置,我難以忽略這件事産生的影響。
如果不能把這件事情說開,那我這頓飯都吃不好。
一天不解決,一天吃不好。
一周不解決,一周吃不好。
拖的時間越久,産生的影響便越嚴重。
老孟自打昨晚接我回家後,便再沒提過“楊阿姨”,我明顯感覺到父女關系的嫌隙。
不知道之後還會有什麼糟糕的連鎖反應,我不想這樣。
“爸,你跟楊阿姨……”
老孟似乎也在等這一刻,第一時間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我,表态:“是爸爸做決定前沒有詢問你的意見,如果你不喜歡楊阿姨,那爸爸就不跟她來往了。”
明明是很簡單的話,我的眼眶一瞬間濕了。
其實很多時候,我要的隻是一個态度,一份安全感,一種相信老爸不論選擇什麼、跟誰在一起永遠不會丢下我的信念。
我偏了偏頭,藏起馬上要湧出來的眼神,顧不上話該如何說更漂亮更懂事更妥帖,我迫切地,生怕晚一秒便不可挽回:“我沒有不喜歡,隻是……隻是有些吃驚。我需要時間适應這件事,可以嗎爸爸?”
我移回視線時才注意到老孟眼眶也有些濕潤,他或許是欣慰,也可能是心疼,又或者有感慨等更複雜的情緒。
良久後,他哽咽着輕聲卻鄭重地應了聲:“好。謝謝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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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說開了,我和老孟的相處狀态恢複成老樣子。
他依舊很少提楊阿姨,但不會完全不提。聽他說起時,我也不再有任何激烈的反應,表現如常。但我能感受到,這個過程中我們彼此都小心翼翼的。
我的小心是因為内心的掙紮。
老孟越小心,便證明他越喜歡楊阿姨。
越能證明我的掙紮過于自私。
高考如約而至,我沒有多餘的精力放在處理這些小瑕疵上。
進入六月後,空氣中飄浮的柳絮肉眼可見的少了,氣溫卻直線拉高。
考試那兩天一直在下雨,不大,淅淅瀝瀝的,好似老天為這場隆重的考試保駕護航。
考完最後一門從考場出來時,我回頭望了望恢弘氣派的校門和高聳矗立的教學樓,莫名的有一種悲傷,以及不真實感。
在我看來,這一刻是比十八歲成人禮還要分明深刻的界限。
此前,是學生是孩子,此後,我們真的是一個大人了。
可能得益于我這般心理暗示,當晚上老孟帶我吃飯慶祝高考結束時,提起想讓楊阿姨和賀舟搬來家裡住,我竟然沒有絲毫反駁的沖動。
大人最重要的特征,便是成熟。
而成為大人的第一步,則是懂得接納。接納一切好的與不好的,欣喜若狂的與無能為力的的事情。
允許它們發生,适應它們發生。
當時的我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否正确,也不清楚如果不這樣,我還能怎麼辦。
我可能依舊沒做好同一屋檐下多出兩個室友的準備,但我沒有否定老孟的打算,緊繃的情緒讓我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讓楊阿姨和賀舟搬過來,家裡的房間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