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京較鎬京冷清很多，麗季和白岄走在南北向的街道上，剛下過雨的都城中罕有人迹。

“這裡很冷吧？”麗季并沒有提起巫祝們的事，隻是與她閑談。

白岄穿着窄袖的衣衫，外面罩一件寬松的青白色外衣，“确實有些冷，再過幾日要落雪了吧？”

麗季隔着衣料摸了摸她的手臂，“多穿些，我和父親初到豐鎬的時候總覺得冷。”

“内史，不要随意觸碰大巫。”

麗季一吓，下意識松開了手，回過頭，見是周公旦，“诶？周公，你沒同他們一起回去啊？”

周公旦走到他們身旁，“你與巫箴太過親密了。”

他起初遠遠走在後面，就見麗季與白岄湊得過近，行走時衣袂都會拂在一起，太不成樣子，直到麗季伸手去碰白岄他才忍不住出聲阻止。

麗季與白岄稍稍拉開一些距離，擺擺手，四下一望，“反正也沒人看到嘛？我下次注意。再說了，阿岄可是我妹妹，碰一下怎麼了？周公不回鎬京，是與我們同路嗎？”

“白氏族人遠道而來，王上命我前去接待。”

卿事寮主民事、軍務、百工，安置遠來之人，便是其職責之一。

“但司土不是已經去安排了嗎？卿事寮事務繁忙，又值用兵之時，周公抛下那些事務親自前來，看來王上很看重白氏啊。”反正也沒有旁人在，麗季低聲問道，“周公，你們真覺得阿岄可以……”

那可是茫茫兩百餘年的殷都，數百巫祝與貞人，如此盤根錯節、詭谲多端的勢力，真能連根鏟除嗎？僅僅依靠他們……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啊。

周公旦問道：“内史覺得，起兵翦商，能否成功？”

“這有什麼可想的，當然是不行也得行啊。”麗季聳了聳肩，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如果敗了，大家就一起到殷都的祭坑裡再見面了。這樣也挺好，到了天上呢，還能互相有個照應。”

白岄向他搖頭，溫聲道：“天命不至于此。”

“既然阿岄這麼說，我就姑且信了。”麗季歎口氣，作為曾在殷都生活過的人，深知商人兵力強盛，說不畏懼，那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白岄口中确鑿的天命，也不能完全緩解這種恐懼。

白氏的族人卻沒有受到豐鎬隐隐流動的不安情緒影響，他們剛到達不久，得知白岄安然無恙，都十分欣慰。

時值冬季，農事暫歇，司土召集了寮中徒屬與近畿的遂人一同來此協助白氏修築屋舍，不少國人聽聞白氏是大巫的族人，有些懼怕，又抵不過好奇，也都借着幫忙的由頭聚了過來。

男人們正搭建木架、夯實土牆，女人們則搓出麻繩，捆紮茅草。

巫祝們一貫是不事生産的，做不來這些，有人在旁測定牆址朝向，或是在地基下埋壓勝物，還有人在族長的帶領下整理帶來的工具和器物，白岘和葞等少年人也在忙前忙後地一起勞作着，年幼的孩子們則坐在一旁。

場面看起來倒也十分和諧。

“阿岄回來了。”族長放下了手中的銅器，上前迎接周公旦和麗季，“我為巫箴叔父，目前代行族長一職，族中事務均由我負責、交接。”

“姐姐來了！”随着白岘的歡呼，族人們也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聚攏過來。

“阿岄，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阿岄，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們還以為……”

“阿岄怎麼瘦了這麼多？這一年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讓人看着都心疼啊。”

“岄姐姐，你看我是不是長高了？”

“岄姐姐！你不在，大家都不想好好學星占呢。”

“今晚可以跟着岄姐姐一起看星星嗎？”

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她的父兄，即便是孩子們也早已被大人們叮囑過，千萬不得提起。

葞站在她身旁，低聲道：“岄姐，來此的族人多是巫祝與善于工藝者，我的同族聽聞要征讨商人，也都來了。”

白岄點頭，“其他人呢？”

葞答道：“另有半數族人已依照當時的約定，持信物向南遷徙而去，尋求楚族庇護，護送他們的人約在兩旬後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