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輕輕握住想要揭開面具的手腕,他的手溫熱,季語姝能感覺到自己的脈搏正在他的指間不安地躍動。他雖未用力,卻堅定地阻止了季語姝想拆開面紗的想法。
季語姝就這樣盯着他黑亮亮的眸子,他不與她對視,眼神彌散,眉宇間似有散不開的愁。季語姝也不敢再去摘面紗,她害怕面紗之下的人不是他,她甯可保留這份錯覺。
外面不知搜捕了多久,久到季語姝已經思緒飄飛,想到了從前的事。她想到第一次在禦花園見到蕭晏,一席緊窄的黑衣,襯得身材修長。聽宮女們叽叽喳喳嬌羞地議論這就是玉面閻王蕭大人。是他?自己一直聽他的故事,聽他如何機智地調查佞臣貪官,并于某個黑夜去了結他們的性命,任你請再多的高手戒備,都會被悄無聲息地了結,而且每次屍體旁都會散滿紅色缱绻的花瓣兒,更顯詭異妖豔。于是大家都稱他活閻王,官場上是聞他色變。可偏他又生得好看,女子們覺得活閻王的稱呼太吓人了,便取了個雅号“玉面閻王”。父皇常說蕭晏是他手中一把劍,一把所向披靡的劍,然後期許地看着自己,說:“這樣的寶劍就應當配上你這樣的利鞘。”每次聽得季語姝臉色一紅,内心偏又生出一股别樣的暗流,湧到心頭的時候,就會生出些許甜蜜,那甜蜜會浮在她嬌羞的笑裡,會讓她想情不自禁地在紫禁城裡奔跑。直至如今,依舊如此。
那次會面真是狼狽無比,至今想起來,都暗自氣惱。季語姝本來假山石上玩耍,聽聞來人是蕭晏,便迫不及待地去看,便沿着假山上嶙峋的頂上跳躍起來。蕭晏許是聽到後面有動靜,就回眸一看,就那一眼。季語姝見到了這輩子難忘的容顔,眼前人臉龐俊朗又精緻,如瘦峰般的鼻子搭配上紅豔的薄唇,讓天下女子都為之失色。如墨的發絲在微風中随意輕擺,更添幾分少年氣。
季語姝看呆了,沒留意腳下的山石,重重跌落在水中。一時間衆人亂成一團,紛紛跳下河裡來救她,就這樣她被幾個宮女太監牽拉着手腳,擡了上來。被水打濕的發絲緊緊貼在面龐上,非常狼狽。季語姝賭氣似的看向蕭晏的位置,發現他巍然不動,隻是回以抱歉的眼神後,便轉身離去了。
季語姝不服,自己的容貌傾國傾城,身份尊貴,怎得他不入水來救她?就任由奴才們把她擡上來!季語姝思來想去,一定是自己落水後的樣子不好看,所以他才沒來。她側着身子,看向水中,發現自己發絲一縷一縷貼在臉上,确實不如往日動人。她暗自氣惱,正是這第一次會面,她萌生出一種要引起他重視的感覺。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平息,他們側耳聽了一陣子,确定沒人後,黑袍人抱着季語姝跳出了溝渠,将她輕輕放置在地上,雙手合十,躬身行禮,然後要便轉身離去。
“等一下……”黑袍人一怔。
“是你嗎?”等待季語姝的隻有沉默。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季語姝期盼着他能夠轉身留下,可終落空。黑袍人背對着她,再次雙手合十,微微颔首,寬闊的黑袍在淩冽的寒風中抖動,隐約能看出他的身影,單薄瘦削,卻逆着風越行越遠……
而這些侍衛們垂頭喪氣地回到驸馬那裡去複命,驸馬爺聽到沒抓到人氣得半敞着外袍,在廳前來回踱步,然後顫抖着手指罵到:“沒用的東西,一群沒用的東西,連個人都抓不到,現在人家握着我們的把柄,我們卻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朱若煙貼上前去,用蔥白的手指撫着史元成的胸口:“哥哥莫要生氣,您不是說來人就是和靜公主嗎?”
史元成瞪大了眼,說:“蠢貨,我們手裡什麼證據都沒有,和靜能自己承認嗎?這個女人,表面跟我和和氣氣,背後就陰老子!”
有個小厮提醒道:“驸馬爺,阿彪不是射傷了那個人的手臂嗎,明兒您找個由頭,讓千峰把衣服脫下來瞧瞧不就分明了。”
史元成眼珠子來回打量了幾圈,向阿彪望去:“驸馬爺恕罪,阿彪無能,甘願領罰。隻是以來人的實力,應不是千峰,以千峰的能力,不會被小人追着滿街跑。而最後救他的那個人實力不凡,倒是有可能是千峰。”
史元成不解:“你這是何意?不是千峰那是誰?柔嘉信息準确,和靜隻帶了千峰過來,如果不是千峰,那總不能是和靜自己吧?不管是誰,今日的事不能洩露出去。就算是和靜,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休想說出去。”
史元成看着滿屋子的侍衛心煩,便都打發出去了。朱若煙半倚靠在史元成身上,泣聲道:“我的爺,眼下可怎麼辦?柔嘉公主一直以為咱們是兄妹。若是和靜公主回去告訴了她,那奴家可怎麼辦,隻有死路一條了呀,望爺給奴家一條活路……”說着又嘤嘤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