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下她沒什麼本錢進貨,更無容錯的餘地,還是先賣點簡單的、成本不高的試試水為好。
她低頭盯着掌心中的紅皮雞蛋,心裡萌生了一個主意。
回屋後,她盯着姚啟钊吃下熱粥蛋羹并服下今日的湯藥,又坐在床榻邊,耐着性子逐一回答他天馬行空、反反複複的絮絮問詢,總算等到他漸漸眼皮打架,終是精神不擠又沉入黑甜夢鄉。
伍氏幫着從醫館抓來的湯藥添了不少甯神之物,姚爺爺又是大病初愈元氣未複,白日裡大半時辰都也還在榻上昏睡。
姚如意還看到另一張方上寫着每半月要去醫館針灸泡藥浴,用來疏通中風後頭腦中淤堵的血脈。
她穿過來已十幾日,算起來,大概再過兩日便要帶姚爺爺去針灸推拿一回了。伍氏之前也帶姚爺爺去過,她還把藥錢都墊付了。
姚如意把這件事默默記在心裡,以後掙了錢要把這筆錢也還上。
待姚爺爺鼻息綿長漸漸熟睡,她拖了兩張椅子抵在榻前權當圍欄,這才準備出門去——她要采買好些東西。
從那亂七八糟的雜物房翻出個輪子都松了的手推土車子,連同紛揚的灰塵一起奮力拖拽出來,還把姚如意嗆得連連咳嗽。
這土車子剛剛掃地時她就看見了,雖破舊了些,但幸好還沒散架。姚如意蹲在那兒搗鼓了半天,總算把那輪子重新卡緊,擦了幹淨,便懷念地握住車把手,一個用力便推出院門去。
這樣的小車,外婆以前也有一個。
小時侯,她跟着外婆去鄉下收花生,回家時外婆便會将她和花生都裝進大大的籮筐裡,用這種兩輪土車子推回家。
她便翹着腳坐在花生堆裡,吹着田野的風,一路剝花生吃。
想着舊事,她推車出門。
誰知剛邁出門,便迎面行來一高挑婦人,約莫三十七八的年紀,頭裹褐色巾帕,臂間挽着竹編提籃,短衫布裙收拾得很是利落,兩條攀膊從肩頭繞過,将袖口挽起縛得緊實。
姚如意努力從原主的碎片記憶裡認出這人——她應該是住在巷頭裁縫鋪的寡婦程娘子……吧?因為不太确信,姚如意沒敢先打招呼。
不過對方也沒覺着不對,似乎以前原主就是這樣見人不吭氣的性子,她笑吟吟道:“這不是如意麼,身子可大好了?”
姚如意忙放穩車,垂首作出原身慣有的羞赧情狀:“承蒙程家嫂嫂記挂,已無大礙了。”
程娘子頓時訝然:“哎呀,你今兒竟應我話了!”
姚如意:“……”
沒想到這也能露了破綻。
幸好程娘子并沒有多想,見她面露窘迫便轉了話頭,又看向她手裡的車,溫和道:“鬼門關前走一遭,嫂嫂倒覺着你長大不少,如今也知道操持家中事務了。這般甚好,往後姚博士也隻得倚仗你了。你這推着車要去哪兒?正巧我也要往市集買菜,可要同行?”
姚如意暗自舒氣,原主素來深居簡出,書中所述地界又語焉不詳,正愁尋不着門徑,此番倒是瞌睡遇着枕頭。
她低眉作扭捏狀,仍舊細聲細氣道:“阿爺病倒這些時日,全是我堂嬸操持,如今她家去了,家裡米糧菜蔬又已吃完,我笨手笨腳還摔了好些個陶甑瓦器,這些器物也得添置,便也想着出門采買,好為阿爺做些好克化的飲食。”
“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有你在身邊侍奉,又見你能立起來了,你阿爺這病定然能好得快。”程娘子欣慰道,笑着揚了揚臂間的空籃子:“巧了,那正好與嫂嫂一塊兒去。”
姚如意羞澀地點頭。
二人便結伴走出巷口,小巷兩旁不少房宅門前都有種松柏或是細柳之類的樹木,秋日裡雖葉疏蕭條,但還是沿路灑下細碎的蔭影。
國子監的夾巷其實仍算作“國子監”的範疇,巷口兩邊皆有廂軍的值房與崗亭,是不許外人随意出入的,也不許學子在非休沐日亂跑。
姚如意和程娘子踩着滿地碎影出門,那坐在值房窗邊翹着腿剔牙的老廂軍還特意伸出頭來瞧她們一眼,見是熟面孔,也并非逃學的學生,便撓了撓睡得蓬亂的發髻,舔着牙膛子又縮回去了。
走出來後,更像入了個繁盛的新世道,一下耳邊便充斥着各色嘈雜聲響,四下熱鬧得好似滾沸的鍋子,到處又都是挑着擔和擺小攤的人,街邊擠擠挨挨的,賣什麼的都有,令人望之目不暇接。
路過金梁橋時,姚如意也沒忍住好奇,暗自張望,尋起書裡女主沈娘子擺攤掙下第一桶金後開的那間小面館。
但姚如意也僅僅是推着車遠遠望一眼。
她來這個世道的時間線,好像已經很晚了。姚如意記得書中曾出現的年号應該是“寶元三年”還是“寶元四年”,但今天她打掃時,卻看到牆上挂着的《通書》上寫着“寶元八年頒曆”,也就是說,書中女主沈娘子此時已締造了她的商業版圖,不僅在汴京城開了鋪子,還成了皇商、将沈記的分店開到相鄰的其他州府了。
看來她是穿到了故事之後?姚如意若有所思。
怪不得,她此時看到的沈記也已非書中最初那小小面館的模樣。
這家老店已經專賣烤鴨了。
門臉闊成了兩間,上懸“天下第一鴨店”的禦賜金匾,門前食客如織,提溜着滲出油的紙包進進出出,再往遠些地方眺望,汴河對岸,五楹相連的沈記大酒樓也已巍然矗立。
走遠之前,姚如意又回頭看那牌匾,險險笑出聲來,幸好憋住了。
原主的性情做派與她截然不同,姚如意隻得慢慢去改,省得變化過大惹得鄰裡生疑,但她也不想一味模仿原身的性子。
如今“爺爺病倒和尚催債上門被迫大徹大悟”的時機就很好,姚如意決定好好利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