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弄鬼呢!”
兩人鬥着嘴轉過街角,便見姚家門前圍着不少人,嘈雜熱鬧得很。
茶鹵雞子兒的香味又随風飄出來了,除此之外,似乎還混雜着一股熟悉的濃香,這香氣一冒出來便飄得滿巷子都是,霸道得很,都把茶鹵雞子兒的味兒也蓋住了。
“姚小娘子這般早就開張了?”孟博遠伸長脖子張望,吃驚道,“她還擺了桌椅……這香味……不是速食湯餅的味兒嗎?”
自打五六年前沈記出了一種用熱水沖泡便能即食的“速食湯餅”,之後便在汴京城中風靡,經久不衰。如今汴京城裡早已不止有沈記一家會做速食湯餅的了,各家還有各家擅長的醬底,譬如沈記是紅燒味與酸菜味做得最地道,後來居上的州橋“陸家湯餅”做得是刀削速食湯餅别有風味,另一家“湯師傅”湯餅作坊裡出來的,雞湯味醬底更是一絕。
孟博遠以前也格外愛吃速食湯餅,有段日子吃多了上火,舌上長一黃豆大的瘡,吃飯喝水都疼,他娘一面罵他活該一面還把鹽倒他嘴裡,疼得他在家又蹿又叫,之後家裡也再不買速食湯餅了……如今已好些時候沒吃了。
此刻他聞着竟又口舌生津,忍不住咽唾沫。
林維明早也聞見了!
姚家門前多加了兩個煤餅爐子、三張小矮桌并幾張小闆凳,蒸騰彌漫的白霧熱氣裡,一個爐上仍煮着大肚陶甕,裡頭的鹵湯滾沸咕嘟作響,鹵得棕亮的雞蛋在冒着泡的鹵湯裡堆得滿滿當當,小山一般。
另一個爐子擺在桌椅的那頭,上頭駕着大提梁陶壺,正燒熱水。
兩人循香而去,越近人越多,最後幾乎是擠進去的。
姚小娘子的爐子前早圍了不少學子了,人來人往的。有來買茶葉蛋的揣了就走,也有興沖沖的學子已圍坐在姚家門口的小桌上吃上了,那人穿绫羅,白胖白胖的,也不愛惜書本,随手便拿書箱裡的書卷壓在陶碗上頭,手裡捏了筷子勤等着吃呢。
騰騰熱氣中,姚小娘子圍着花布頭巾,襻膊高高卷起袖子,露出細條條的小臂,她站在爐子後頭,叫爐火烘得兩頰發紅,鼻尖都凝出了細細的汗珠子,忙得不可開交,一會兒拿笊籬撈蛋一會兒又問人要什麼醬底的湯餅,還要利索地給人夾面餅拿碗收錢。
孟博遠和林維明剛過來,就聽旁邊就有人問道:“姚小娘子,你這一碗湯餅加個茶鹵雞子兒得多少文錢?”
見又有人來問,姚小娘子手上不停,還趕忙扭頭答道:“湯餅不同口味都是一樣價,面餅一餅十二文,醬底一文,熱水一文,茶鹵雞子兒三文,一共十七文。”
那人便要了個紅燒味的,她便麻利地取過碗盤來,擺好面餅,舀勺醬料再添個蛋,往旁邊一指:“郎君自取熱水便是。”
剛說完,又有人喊:“姚娘子,沒熱水了!”
“稍等!就來!”姚小娘子連忙又返回家裡取了個壺嘴裡正冒熱氣的大陶壺來,換在那炭爐上,把原來倒光了水的陶壺取下來又跑回院子裡去。
沒一會兒,新擱上的陶壺也冒了煙,不斷升騰的熱氣頂開壺蓋,發出突突的聲響。林維明新奇地看在眼裡,心裡還贊了聲聰明呢。
每家每戶門前屋檐下有一條雨渠,上頭蓋了镂空的青石闆,約莫也就四尺八寸寬,空地有限,又不能将桌椅都堆到巷子外頭去。她便提前燒開了好幾壺水溫在自家院裡的竈上,這樣省了位子,原本便溫熱的水,取出來拿煤餅爐子一熱,很快又沸了,也不耽誤事。
那學子泡完湯餅坐下,一掀開盤子,香氣四溢,立刻便埋頭吸溜湯餅,棕紅油亮的熱湯燙得他直哈氣,卻還是一口一口接一口。
太香了!孟博遠實在忍不住了,他昨日餓着肚子睡的,做夢都在夢羊肉湯餅,早起起來才發現流了一枕巾的口水,他拿胳膊肘捅捅林維明:“時辰還早,不忙進學齋,咱也來一碗吃吃?”
林維明望望天色,是還早……但……他痛心疾首:“我起大早是為讀書!你又拉我吃湯餅?那我不是白起了嗎?”
“你就說吃不吃?”
“書中自有香湯餅,書中自有茶鹵雞,人,更要有骨氣,我不吃!”
“我請。”
“……吃。”
不一會兒,姚家門前的矮桌已坐得滿當當的,實在擠不下了,兩人幹脆捧着碗坐在門檻上埋頭大吃,閑閑的秋光斜斜切過巷子兩邊的屋檐,屋瓦被照得愈發亮了,像抹了層薄薄的豆油,襯得這天也像烤過似的,藍得發脆。
與此同時,伍氏懷揣着書信,臂上挎着裝了幾十枚雞蛋的竹籃,領着女兒芸娘,也已走到國子監夾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