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簾子,示意白青将車上的幹糧分發給難民。左丘盈跟着左丘桓下了馬車,她和紅绫也拿着幹糧分發給難民,他們甚至沒有力氣去搶。
一個婦人接過窩頭,忽然撲通跪下,左丘盈慌忙去扶,觸到她手上粗糙的繭子,鼻尖一酸,左丘盈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的場景,無助的難民,啼哭的嬰孩。
左丘桓站在一旁,目光掠過人群中瑟瑟發抖的孩童,轉身對白青道:“把備用的棉被也拿出來。”
将東西都分的差不多了,一個穿着破爛的小女孩突然伸手拉住左丘盈的裙擺,擡頭看着她:“姐姐,你能幫我找找我的阿母嗎?”
左丘盈蹲下身,牽起她的手,柔聲道:“你知道你阿母叫什麼嗎。”
小女孩搖頭。
“那父親呢?”
小女孩還是搖頭。
一旁正狼吞虎咽的女子道:“她父親和母親早就淹死在水裡了,為了回去尋她,誰知道她自己跑出來了。”
左丘盈聽後心裡一驚,這世間總是事與願違。
左丘盈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将她牽到女子身旁,悄悄給女子塞了一袋銅闆,多給了小女孩一些馕:“你阿母去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先跟着這位姐姐一起好不好。”
小女孩點了點頭,女子慌忙将錢藏在懷裡。
難民一般不會離城裡太遠,這說明鏡渚城近了。
行至不多時,馬車終于抵達鏡渚城。城門洞開,殘垣斷壁間,幾盞油燈在冷風中搖曳。左丘盈剛下車,一股潮濕的黴味便撲面而來,混着水草的腐臭,令人作嘔。
腳下的石闆路布滿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她下意識伸手去扶城牆,卻觸到一塊泡得發脹的木闆,輕輕一按,竟滲出褐色的污水。
紅绫連忙扶住她,将她帶到一旁:“娘子當心些。”
左丘盈擡頭望去,隻見城内房屋十不存一,許多牆體都已坍塌,露出裡面發黴的梁柱。
街道上積着半尺深的淤泥,零星幾個百姓正彎腰清理廢墟,有的在搭建簡易的窩棚,錘打聲在空曠的城裡格外清晰。
“師傅”前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左丘盈望去。
明明昨日還在她和河畔相遇徐裴,今日竟然也出現了在這裡,他神色疲憊,眼下發青,但也毫不失風度。
徐裴踏着泥濘的路走過來對左丘桓道:“昨日醜時水已全部退去,附近的難民有些已經趕回來了。”
醜時,他不會一夜沒睡吧,從晉城趕到鏡渚城最少也要兩個時辰,難怪這麼疲憊,左丘盈心想。
【哇哦,夫妻妝耶!】
“閉嘴!”
許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徐裴擡眼看去,瞳孔驟然緊縮,眼中閃過些許不可置信。
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裡。
和徐裴的雙眸對視上,左丘盈向他微微行禮。
左丘桓順着他的目光回頭,見他看到了左丘盈無奈的歎了口氣:“沒辦法,硬要跟過來,你先将她帶到住所安置一下,我先去城内看看。”
徐裴對左丘桓許諾:“師傅放心,我會護着娘子的。”
徐裴行至左丘盈身邊“娘子跟我來吧。”将她到了一處臨時修建的住所。
霭霭停雲,濛濛時雨,鏡渚城上面被一片烏雲籠罩。
腳步接連踏在濕潤的土裡發出滋滋的聲響,漸起泥花。
“娘子為何要來此地?”徐裴不解,喉間抑制不住發出了聲音。
泥漿早已污了左丘盈的繡鞋,連着裙擺一起玷污。
左丘盈左手被紅绫扶着,右手提起裙擺,她等會兒就去把這礙事的裙子換了“昨夜無意間得知父親要來此處,實屬放心不下,想着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也可以安撫難民的情緒。”
徐裴停下腳步道: “但此處不是娘子想的那麼簡單的,有諸多不确定因素,鏡渚城的水雖退了,可地上有未來得及處理的腐屍,夜裡還有流民搶糧食,娘子…不該來這裡的。”
“徐大人無需多言,我既然堅持來了,也是做好了準備的,再或者,不是有徐大人在嗎?”左丘盈直視着徐裴的雙眸。
徐裴在這雙明亮的眼裡看到了認真和堅定,讓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個小姑娘。
她一點也沒變。
徐裴沒再說話,将左丘盈送到住所後就準備離開。
左丘盈突然叫住他:“徐大人。”
徐裴回頭看着她。
“你和父親要多加小心。”
徐裴微微颔首,轉身離去。
左丘盈看着他修長挺拔的背影,明明才弱冠之年,放到現代也隻是一個剛成年的人,卻如此沉穩,他日後定能成為權傾朝野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