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嵘出門一日,回來便聽到家具店門口唱了一出大戲,且自家兒子榮升配角,着實出了一把風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順手提起店裡的掃帚便要上手,幸虧宗旺眼疾手快一把攔住了。
“東家,别動手,有話好好說!”
陳盛已經退後幾步,心裡埋怨宗旺:告狀是你,充好人攔着我爹的還是你,怎麼哪哪都有你啊?!
宗旺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在少東家最讨厭的人裡排名晉級到了第二位。
第一位當然是林青山。
陳盛倒是很想讨厭他爹,但他很需要他爹的錢,連帶着這讨厭也消減不少。
陳嵘氣不打一處來,指着陳盛的鼻子臭罵:“早說了讓你好好待青山,你就是這麼待他的?外人欺負他,你倒幫着外人!不說他是你師兄,便是家具店一個小學徒,有外人欺到頭上來,那也是咱們店裡的人,關上門自家人怎麼鬧都行,打開門總要一緻對外!你腦子裡裝的什麼?”
“爹!爹您消消氣!”陳盛不敢還嘴,眼神亂轉極想有人能跑去自家向老祖母報個信,但奈何偌大的店裡,連大師傅帶學徒夥計帳房,足足有二十幾人皆跟耗子似的消無聲息縮在一邊,遠遠聽着他挨罵,唯一開口說話的還是多嘴的宗旺。
宗旺比林青山晚來兩年,性情倒是沉穩,基礎木工也學得紮實,但是沒有林青山有靈性。
同樣家具上的雕花,林青山無論石榴還是蝙蝠,亦或别的花樣,總透着說不出的靈動,還能脫胎于師傅的教學而雕出新花樣,宗旺也就照着師傅描繪的樣子照貓畫虎而已。
“東家,少東家年輕,不懂厲害關系,你好好跟他講道理。”宗旺一手扯住陳嵘手裡的掃帚,夾在倆父子中間苦口婆心的勸,“我家裡這麼大年紀的弟弟也是腦後長着反骨,打了沒用,好好說道說道才有用。”
宗正家中父母頗能生育,他身為長子,下面還有八個弟妹,當長兄久了,便生出一種老父親的慈愛之意,瞧着少東家就跟自家孩子胡鬧一般,每每少東家做出不當舉動,他總想着規勸一番。
可惜少東家對他的苦心嗤之以鼻,還覺得他這人既煩又沒立場,也不知站在哪一邊,可能天生和稀泥的料,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暗罵他多管閑事。
若非他多嘴告狀,自家老子哪知道這一出?
陳嵘被宗旺勸住,加之今日在外談了個單子,還陪着客戶多喝了幾杯,一路走回來酒氣不但沒發散出來,還因為兒子的行為而着了惱,腦瓜子嗡嗡作響,胃裡一陣嘔意湧上來,揮揮手便踉跄着要回去。
宗旺忙喊了倆小夥計過來,囑咐他們:“趕緊送東家回去喝碗醒酒湯。”
陳嵘知他為人可靠,于是在小夥計的攙扶之下叮囑一句:“你跟這混小子好好說道說道。”将教導兒子的重任丢給宗旺,自己先回去了。
宗旺自覺肩負老東家重托,才待要擺開長兄的架勢跟少東家講一番團結的重要性,卻毫無預兆收到少東家一個白眼。
陳盛壓抑許久的厭惡終于傾巢而出,猶如馬蜂般劈頭蓋臉蜇了過來:“姓宗的,你就是店裡一個長工,在我面前充什麼大輩?少談那些店裡都是一家人的屁話!我姓陳,他姓林,你姓宗,怎麼就成一家人了?我爹那些話你聽聽也就罷了,竟還當了真!”
宗旺還想着他不通情理,忍着少年的冷言冷語規勸道:“少東家,陳記是老東家一輩子的心血,店裡這些人都是他老人家一手帶出來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們做徒弟的雖比不上親兒子,但與子侄也差不多。大家都是兄弟,都盼着店裡生意興旺,都能過上好日子。青山話少,但他勤勉操心,手藝也沒話說,一心為着店裡着想,你為着外面不相幹的人傷他,也得考慮青山的心情吧?”
“要是沒有我爹,林青山早餓死了,說不定比外面的乞丐還不如,他感激我爹不是應該的嗎?”陳盛氣沖沖往外走:“姓宗的,你少摻合我們之間的事情。我瞧着你這副樣子就來氣,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眨眼間踏出店門走個沒影,也不知去哪尋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