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絮輕哼一聲,挽住周涉的手臂:“誰怕誰?有周涉在,你赢不了!”
周涉耳尖泛紅,任由她拽着往前走,眼底卻盡是縱容。
時歲跟在後面,看着兩人的背影,小聲嘀咕:“……哼,遲早我也找個幫手!”
前廳裡,時歲捧着瓷碗,看時絮偷偷将姜湯倒進周涉碗裡。
“阿姐偏心!”少年故意嚷得很大聲,卻在時父轉頭時,飛快把糖人塞進周涉手中,“《詩經》有雲‘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周木頭,替我喝了這碗!”
時歲自幼便不愛喝這嗆人的東西。
周涉望着碗中晃動的姜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袖中掏出一方素帕,帕角繡着歪歪扭扭的桃花。
這是去年時絮學女紅時,硬塞給他的“練手之作”。
“用這個墊着,别燙着。”他将帕子裹在碗沿,指尖小心避開了時絮的手背。
時父輕咳一聲,三人立刻正襟危坐。
隻是案幾下,時絮的繡鞋正悄悄踩着周涉的皂靴,而時歲趁着父親不注意,把姜湯全倒進了窗台上的蘭草盆裡。
用過姜湯,新一輪雪仗在院中打響。
時歲不知從哪找來幾個小厮助陣,雪球如流星般砸向周涉。
“《左傳》雲‘君子不重傷’!”周涉舉着書簡擋在時絮面前,雪粒卻在衣領裡化成冰水。
時絮忽然解下鬥篷往雪地一鋪:“周明故!蹲下!”
在周涉愣神的刹那,她已足尖點地,踩着書生肩膀飛身而上,将早就備好的雪團扣在時歲頭頂。
少年驚呼着栽進雪堆,餘光看見阿姐拉着周涉跑遠的身影。
“你們耍賴!”時歲從雪堆裡鑽出來,氣的耳尖通紅。
午膳後,時歲被父親叫去書房考校功課,時絮借口要回房小憩,卻在廊下悄悄拉了拉周涉的袖角。
周涉會意,俯下身聽時絮說話。
時絮忽然将雪塞進他後頸。
周涉“啊”地一聲,脫口而出:“毋逝我梁……”
“喲,周公子終于背對了一句《谷風》。”時絮挑眉,指尖還沾着雪粒,“可惜用錯地方。”
她忽然踮腳湊近他耳畔:“酉時三刻,背不出《蒹葭》……”手指在喉結處輕輕一劃。
暮色染透梅林時,周涉果然捧着書簡而來。時絮從樹後轉出,見他正對着“所謂伊人”蹙眉,忍不住笑出聲。
“背到哪了?”她抽走書簡,發現密密麻麻的朱批旁還畫着歪歪扭扭的桃花,是當年她逼他默寫時亂塗的。
話音方落,已經停了兩個時辰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周木頭,我考考你。”時絮逼近周涉,溫熱的呼吸撲在他脖頸處,“此情此景,最适合哪句詩?”
書呆子突然福至心靈。
“皚如山上雪……”
話音未落,時絮已拽着他的衣襟踮腳。
少女的唇瓣比想象中更柔軟,輕輕擦過他的唇角。
這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裡,藏着半阙《白頭吟》的缱绻。
少年的心跳震得他肋骨生疼。
時絮退後半步,耳垂紅得似要滴血,卻仍強作鎮定地晃了晃手中書簡,“兩日後我生辰……你若背不全《蒹葭》……”
話音未落,時父暴怒的聲音便已響起。
“周!明!故!”
他手持掃帚立于廊下,原是出來掃雪,卻撞見這般情景。刺史大人怒發沖冠,抄起掃帚便砸了過來。
周涉下意識将時絮擋在身後,自己肩頭結結實實挨了記悶響。
“伯父!”書呆子突然跪地,腰闆挺得筆直,“小侄明日便請官媒登門!”
時父舉着半截掃帚愣在原地。
時絮趁機從周涉身後鑽出來,指尖悄悄勾住他凍得發紅的小指。
一片靜默中,梅林深處忽然傳來窸窣響動。
時歲頂着滿腦袋雪鑽出來,懷裡還抱着被揉皺的《禮記》,顯然是從書房偷溜出來的。
少年看看面色鐵青的父親,又看看十指相扣的兩人,難得聰明一回,“《儀禮》有雲……”
“閉嘴!”時父盯着那二人看了半晌,忽然将掃帚往雪地裡一杵,“明日若請不來趙大人做保……”
話未說完,時絮已撲上去抱住父親胳膊:“爹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