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和口罩都掉在地上，腳步混亂，步步緊逼，祁承實在想不到他幻想的重逢是最先被人按在牆上強吻。

他有些招架不住這個兇狠的吻，生澀緩慢地回應着，後面是牆，那雙手護着他的背，但這人還在把自己往他懷裡扣，硬生生要把自己嵌進他懷裡一樣。

“哈…哈……”

“停一下，一會兒再親。”他急忙制止還要繼續的某人，大口喘着氣，眼尾有些泛紅。

林成許深吸一口氣，顫抖着手撫上他的嘴角輕輕揉了揉，用力抿着唇。

明明他有好多話想說，但現在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種血液瘋狂流動、心髒狂跳、頭昏腦脹、渾身酥麻的感覺他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在這一刻，他才能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是夢吧？

林成許緊咬着牙，捱着難熬的情緒，定睛看着眼前的人，描摹着他的眉眼，甚至不舍得眨眼，手又順勢摸上他冰冰涼涼的臉。

柔軟的白發長長了不少，漂亮的紅色眼睛，右眼上的棕痣……鼻梁，被自己親得紅腫的嘴，和四年前一模一樣，和夢裡如出一轍。

“又夢到你了……”

祁承一愣，鼻子發酸，他搖搖頭，握住林成許的手，才發現他的手也很涼，“不是夢，不是夢…我回來了。”

林成許僵硬地抿起嘴角，将頭抵在他肩上，聞着熟悉的薰衣草香，呢喃道：“這個夢比我以前做的夢都要真…”

“我好想你……”

他的聲音很輕，祁承用力抱緊他，急得搖頭，“不是夢，林成許，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

懷裡的人出奇地冷靜，伸手穿進柔軟的白發間輕輕揉了揉，像是聽不見他說什麼一樣。

“祁祁…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祁承放開他，按着他的肩和他面對面，迎着那雙有些渾濁的黑眸，心髒猛地一縮，心疼得要命，“我現在就回來了啊，林成許，你看着我，我是祁承。”

林成許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隻覺得這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

他順着他輕輕點頭，握起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吻了吻，輕輕放在自己臉上。

“我應該是太想你了…”半天，林成許又歎了口氣，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夢，預料到結局，放過同樣冰涼的手，“你怎麼會回來…你都不要我了。”

眼淚瞬間流下來，祁承又上前擋住他，重新牽起他的手指着自己，“沒有…沒不要，你看啊，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啊。”

“一千年到了，我不會再睡了，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林成許…你别這樣……”

祁承吸了吸鼻子，慌張地看向四周，想給眼前的人證明這不是夢，是現實，他真的回來了。

視線胡亂掃了一通，最後落在他們牽在一起的手上，繼而擡眸，對上有些遲鈍的黑眸，他欺身，喚出尖牙咬破輕抿着的唇。

痛感襲來，霎那間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流動，林成許愣了好久，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閉眼吻着他的人，腦子一陣嗡鳴。

夢不會疼……

夢裡祁承也從來沒這樣過。

這真的不是夢？

……祁承真的回來了？

他感覺渾身都飄飄悠悠的，有些吃不消這份直沖頭頂的喜悅，剛要抱回去，手又軟軟地垂下去，最後無力地靠在冰涼的懷裡。

後者顯然被他這幅樣子吓到，慌張得不知所措，快速替他愈合好嘴上的傷口，架起人想去醫院。

走到門口祁承又覺得不對，這裡就是醫館。

他又把人拖了回來，放在小床上，握着他同樣冰涼的手抵在自己嘴邊，不停喚着他的名字，就像他睡着時林成許叫他一樣。

這四年林成許一定比他難熬。

他是睡着了，可林成許睡不了。

他就一個人撐了這麼久…

聽起來都讓人心疼。

祁承吸了吸鼻子，又撫上那張格外憔悴的臉，俯身在他額頭吻了吻，“怎麼會是夢……”

“林成許，我回來了。

“謝謝你等我。”

-

林成許不止一次做過祁承回來的夢。

夢裡特别美好，沒有困擾他們的家庭，也沒有怎麼也記不起來的回憶，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不用顧忌任何人的目光。

以至于每次夢境消失變換為現實的時候，他都想去死。

想逃避這一切，逃避這個隻有他一個人的黑白色世界。

那些信被他翻來覆去地看，每次看的時候他都能切身體會到那種情緒。

他男朋友演技真的很好，明明都要睡着了，而且不确定自己什麼時候能醒，還裝得跟沒事一樣哄他開心。

他當時果然沒有感覺錯，祁承就是在和他道别。

是他笨、是他腦子不好用、是他沒反應過來、是他太傻，輕而易舉就信了這個騙子的話，聽他說沒事就沒事……

這不公平。

所以他折磨自己，一次一次告訴自己——林成許，你沒理由好好活着，你的愛人因為你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你就應該去死。

可每次他一動這些念頭的時候，心髒就會無休止地疼，直至疼到他放棄這個念頭為止。

每到這個時候他才能感覺祁承還在他身邊，還在保護他，雖然他們見不到，但他的愛人依然在守護他。

他也時長用這樣的方式去确定祁承還在，會醒，他們也還會再見。

那些夢都太美妙。

他不敢醒，害怕醒了空蕩蕩的房子裡隻剩下他一個人、害怕那抹白色再消失不見、害怕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但現在，他能感覺到，他的手被一雙更涼的手握着，手的主人在哭。

“你醒醒好不好……我好不容易見到你你怎麼還先暈過去了…林成許，我真的回來了，這不是夢了，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還是那麼愛哭。

聽他的，他說這不是夢了。

林成許緩緩睜開眼，側頭，對上了那雙漂亮的紅色眼睛，看清了他眸中的驚喜和深沉的思念，心瞬間被提起來開始瘋狂跳動。

祁承見林成許醒了，立馬撲上去抱住他，“你終于醒了…吓死我了，你突然就暈了…吓死我了…”

“你是不是又挑食了？怎麼瘦了這麼多…别不說話，這不是夢了，不是夢……”

“四年了，我終于見到你了，林成許…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别這樣…我害怕…這真的不是夢了……”

林成許怔了怔，擡手，環住他的背，歪頭在他柔軟的白發上蹭了蹭，嗓間像被什麼東西噎住。

應該說什麼。

這是他們的重逢。

他怎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明他有好多話想說的……

“我…”他又頓住，哽了哽，握緊了冰涼的手，迎上那雙淚盈盈的猩紅色眸子，甚至還有些卡殼，“想你。”

“我想你……”

這一刻，封閉情緒的堡壘徹底被擊垮，他用力收緊手，抱着人坐起來，清冷的聲音破碎感滿滿。

“祁承…你終于回來了……”

“我好想你……你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我怎麼叫你你也不理我，我也害怕…害怕你就一直那麼睡下去…”

“我每天都想你，我想這是不是新遊戲，會不會是我做錯什麼了…會不會是我太差勁連你也不要我了……”

“我就…看着你的照片，給你發消息，發了四年……我想，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說你回來了。”

“你真的回來了……别再走了，千萬别再走了，我真的……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裡，這裡沒有你，晚上很黑，我很害怕，沒有你抱着我，沒有你和我一起……”

“我沒有挑食，我有好好吃飯，我也一直在用你給我買的水杯喝水，以前我喝光了你都會抱我……可你四年都沒抱過我……”

“我還生氣，我想忘了你，你太壞了…你把我扔下就那麼走了，你不要我了……”

“祁承…别再走了，有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吧……沒有你我真的不行……”

“求求你了……”

他流着眼淚，可以不用顧忌别人會怎麼看他，像個小孩兒似的語無倫次地亂說，說他這四年藏在心底裡無處發洩的思念和情緒。

林成許不敢對任何人這樣，他害怕，害怕這份脆弱會變成别人傷害他的利器。

但是面對祁承時這份害怕就會煙消雲散，他會小心翼翼把自己縫補好，從來不會嫌棄自己。

這份感情早就超過喜歡，因為時間的沉澱轉換為愛，更濃稠、更熱烈、更真摯的愛。

小時候他哭，媽媽說他沒出息，爸爸說男子漢不許哭，接着就沒了，沒人問他因為什麼哭，隻是一味地讓他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