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沒有某隻吸血鬼想象得那麼順利。
衣服都撕到一半了,司舟和顧遲闫來了。
祁承深吸一口氣,有些壓不住亂竄的氣息,不客氣地打開衣櫃,“我拿件衣服。”
林成許像個小媳婦兒似的坐在床邊,黑發淩亂,臉挂着紅,眼睛還有些腫,嘴更是,他垂眸看着剛剛輕而易舉就被撕爛的T恤,沉默一瞬,“祁承。”
“嗯。哎?這不是上次你送我那件衣服嗎?我穿這個。”
隻有浴室有鏡子,祁承拿着粉色衛衣颠颠地要去換,又被林成許攔住。
“現在是六月。”他提醒道。
祁承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差點忘記醫館裡還有一個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興緻缺缺地把衣服挂了回去,撈了兩件同款的白T恤,毫無歉意地朝人笑笑,倒打一耙,“你哭起來那麼好看,我忍不住。”
這話讓林成許想到四年前一段往事。
他默了默,莫名覺得這話有些挑釁的意味,臉在急速升溫。
借着換衣服又膩歪了一會兒,兩個人才挪步。
推開門之前,祁承突然停下腳步,稍顯嚴肅回頭看着林成許,“你的事我們一會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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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舟看到祁承第一眼就撲上去抱住他,捧着他的臉一頓揉,“祁寶!你可算回來了!你什麼時候醒的啊?我想死你了!”
祁承拍了拍被他弄炸毛的白頭發,掰着手指數算着時間,“應該是六月五号,正好湊夠”
他又閉上嘴,四處看了一眼,“爺爺不在吧?”
顧遲闫搖搖頭,看向後院緊閉的房門,笑了一下,“他睡着了,本來想叫你和林成許吃飯,看你們在一起就沒出聲。”
某人剛降了點溫的臉又忽地熱起來。
祁承從司舟懷裡掙出來,牽起林成許的手安撫似的握了握,嘴上繼續說着,“這下是湊夠了一千年了,我十八歲開始睡,現在剛好是一零一八。”
現在他才知道網吧裡那張紙條是什麼意思,原來陸羨時和顔琛早就“盯”上他們了。
不過還是要謝謝他們,沒有他們自己也不能醒醒睡睡這麼順利。
他給三個人大緻講起了自己真實的記憶、以及自己是怎麼從豫南跋山涉水來到昫陽的,故意唉聲歎氣地看着他男朋友,撈過他的手揉來揉去。
但内容特意避開了他找陸羨時想讓他把自己變成人、還有用血供着顔琛的事。
林成許知道肯定會擔心,現在他們剛見面,這些事也沒必要提,更不需要讓他知道。
…………
林成許靜靜聽着,等祁承說完了,他才緩緩開口,“這些記憶我也有。”
幸好有,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了一千年前自己和祁承的事,知道他們這次相遇有多不容易,他可能還會找機會去死。
後者顯然沒想到這些,驚訝地睜大眼睛,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冷氣,把三個人涼了個瑟縮。
祁承慌忙收回這股氣息,看着林成許,“你也有?陸羨時也來找你了——就是那個遊戲主播。”
也隻能是陸羨時和顔琛了。
林成許點頭。
某隻吸血鬼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抽了下嘴角。又一份人情,不過這樣也好,省得大醋精總吃醋了。
司舟更為驚喜,又皺起眉故作深沉地搖頭,“陸羨時?那個送你來昫陽的人,他邊上那個是你同類?祁寶,真的,自從遇見你之後我感覺我的世界觀都颠覆了。”
活了一千多年的吸血鬼、記憶被篡改、遇見前世今生的愛人……
司總覺得自己接受能力都夠強的了,現在看來還是他把這件事想簡單了,那可是足足一千年。
祁承重重點頭,又開心地握着林成許的手捏了捏,“對啊,要是沒有他們我不能醒得這麼順利。”
他又給幾人講起一千年前和顔琛發生的事,過程中握着林成許手的手也愈發緊,為當時自己的做法感到慶幸,但也一陣後怕。
“嗯…他們應該過幾天會來,顔琛還有記憶沒恢複,我慢慢告訴他。”祁承又斟酌着撒起謊,突然想起什麼,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司舟。
“給哥的小作文啊。”司舟好奇地接過來,看清是什麼後臉上的笑容僵住,嘴角一抽,“你都幹嘛了欠人家兩千五。”
祁承無辜地撇了撇嘴。
司舟又上手揉了揉他的白毛,好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沒事兒,回來就好。等你賺錢了再還我。”
“林成許我們走吧。”
“坐下!”
顧遲闫笑着看着他們,緩慢轉着無名指的戒指。
幾乎每個人都笑着,這個後院的偏院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現在這樣倒是有了些家的感覺。
他又看向林成許,後者臉上也挂着淡淡的笑,可以說這是顧遲闫這四年間看到的他最輕松的樣子了。
視線平移,迎着月光,那隻白色小吸血鬼和四年前别無兩樣,依舊叽叽喳喳的,又恢複了剛見面時的精氣神。
還有司舟,顧遲闫很久沒看到他這麼高興了。
超愛吃醋的顧老師這會兒真的沒再吃醋,迎着月光,也笑着加入“群聊”,順手牽起了司舟的手。
真好,能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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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唠唠天很快就烏漆麻黑,顧遲闫和司舟也不打算在醫館住,把門卸完就驅車回了家。
祁承早早就看見那個大魚缸,拉着林成許的手過去看。
月光盈盈,淺淺的藍色水裡盛着晶瑩的波瀾,小魚見有人過來吓得四處躲閃,水波蕩漾,水草搖曳,一片生機。
和那個冬天一樣,一個在看魚,一個在看人。
“莞京又不是隻有莞大。”祁承突然出聲說道。
他并不清楚這些年發生了什麼,對于林成許的選擇也有些不解,但是那會兒剛見面不适合說這些,現在沉澱下來,就可以把這些事都攤開來說說了。
他實在不想因為自己影響了林成許原本的人生軌迹,五年前他能出現就已經是個意外了。
林成許深吸一口氣,撈起祁承的手,帶着他回到房間,坐下後,沉默半天才和他說起他沉睡後的事。
…………
“我以為我死了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因為我你和你媽媽才鬧成這樣…對不起…”
到底還是他太自負,以為事情都會按着他所設想的軌迹發展。
但祁承實在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林成許該有多傷心,那些話他也聽見了,很難聽。
林成許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握着他的手搖了搖頭,沉寂已久的黑眸煥發出一絲光輝。
“不是因為你。”
“如果沒有你也早晚會是這樣,總是要發生的。祁承,謝謝你,帶我走出來了。”
後者望着他,沉沉歎了口氣,攬着他的腰,靠在他懷裡,“不用和我說謝謝……可那是你媽媽啊…”
這件事真的很難分辨對錯。
站在誰的角度誰都有自己的苦衷。
林成許不太想和祁承繼續這個話題,食指繞着他有些長的白發,“是,但她不也是她自己嗎。不想說這個了。”
祁承聽着他有些委屈的語氣,在他懷裡蹭了蹭頭,“考上莞大不是你的夢想嗎?”
“我的夢想不是想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嗎?”林成許輕聲問了回去。
祁承怔了怔,緩緩擡頭,對上那雙蘊滿溫柔的黑眸,抿着唇重重點了一下頭,“現在可以了。”
“嗯,可以了。”林成許握緊他的手低聲回應道。
曾經空曠的小屋因為有隻冷冰冰的鬼加入變得溫暖,他們久違地依偎在一起,互相慰藉。
“…對不起。”半天,祁承突然悶聲說道,把林成許弄得一愣,“怎麼突然要說這個。”
祁承眨眨眼,呼了口氣,看着他,“抱歉,我沒有告訴你就睡着了,我後來想…我應該在發現的時候就告訴你的,起碼你不會那麼難過。”
說着,他又摸上他左胳膊上的疤痕,心疼地輕輕撫着,“一定很痛吧…别再做傻事了。”
“事情趕得太巧,我沒想過我們的事會被發現,要是我不睡,我一定會陪你經曆那些事的。”
“真的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他近乎有些哀求的意味。
林成許卻歎了口氣,不想讓他困在這些情緒裡,“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怎麼還會怪你。”
“哦,那你怎麼不和我睡覺。”察覺到他語氣和情緒的變化,祁承很不客氣地說道。
知道他在逗自己,但林成許還是感覺臉上燒得慌,熟練地捂住他的嘴繼續嚴肅道:“别總在這件事上難過了,已經過去了,我們能再見就已經很好了,而且你沒事,這是最主要的。”
祁承眯了眯眼,點頭,順着他的掌心一路吻到手腕,感受着手腕處滾熱的皮膚、以及皮膚下流淌的血和跳動的脈搏,眨眼詢問起來。
後者輕點了下頭,還以為他是要吸血,主動扯開衣領。
…………
直到被撲倒林成許才發覺事情的走向不太對。
“什麼都沒有…不行。”畢竟已經是二十三歲的人了,小林大夫已經掌握了一些這方面的“知識”。
他們的第一次也太……
他都不敢想。
某隻吸血鬼倒是不清楚這些,眨眨眼,痛快地從人腰間離開,“好吧,本來就想親親你的。”
林成許臉羞得通紅,看着他決絕的背影莫名有些上了當的錯覺。
……勾引完人就跑。
他輕輕把人撈進懷裡,在他身後,歪頭吻了吻他的脖子,“怕你受傷。”
好在沒有開燈。
某人在心裡慶幸。
靠得近,祁承能感覺到身後人貼着自己後背滾熱的胸膛,還有逐漸加快的心跳。
他揚起嘴角,扭頭笑容又消失,捏着人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不、想、就、直、說。”
林成許:“……”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
…………
衛生間有一間小浴室,能容納下兩個人,還有轉圜的餘地。
林成許抱着懶懶挂在他身上一動不動的人進了浴室,替他調好了水溫,歪頭蹭了蹭他的白發。
“洗吧。”
害羞的某人依舊不敢開燈。
“我讨厭你了。”祁承很不樂意地睜開眼,為自己勾引人的行為感到後悔,忿忿地磨着牙。
後者拒絕地“嗯”了一聲,把他擱在地上,替他捋了捋淩亂的白發,心疼地揉了下他的嘴唇,“我不讨厭你。疼不疼?”
祁承别過頭不想理他,要脫衣服,發現他還不走,皺了皺鼻子,“我自己洗。”
“嗯,我陪你。”
林成許像是沒看見他朝自己眯眼,動手一下一下搓着淡紫色的泡沫。
浴室磨砂玻璃上薄霧攀延,薰衣草香彌漫,掩蓋了剛剛甜蜜味道的殘留。
綿密的泡沫落在人滑潤的肩膀上,遮住了吻痕,林成許輕輕替祁承擦着,卻突然停下,歎了口氣。
“怎麼了?”祁承察覺到,側身歪頭看他。
浴室更暗,仗着視力好,他看清那雙黑眸微垂着,被睫毛遮住,閃着微弱的光。
“我還是害怕…”林成許把他撈進懷裡,緊緊環着他的背,也不顧自己衣服上都沾上泡沫,“這不是夢對不對?我好害怕你再走……”
怎麼還在害怕。
祁承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手穿進他黑發間輕輕揉了揉,又往後退,看着他,輕聲安慰。
“不是說過了嗎?不是夢,放心。”
林成許皺眉盯着他,但可惜他的視力沒那麼好,隻能擡手摸上他的臉,混沌一片的腦海裡夢境與現實交織,愛人的樣子刻在指尖。
“你總騙我,你是不是馬上又要走了?上次就是這樣……”
這下某隻吸血鬼才反應過來他把這個可憐的人類折磨成什麼樣了。
他小小回憶了一下上次,發現好像确實是這樣……他們那個這個之後第二天他就睡覺去了。
……那他也太壞了。
祁承很嚴肅地輕咳一聲,在黑暗中摸索到同樣冰涼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林成許。”
林成許點頭,聲音稍顯委屈,“嗯。”
“我會對你負責的。”
林成許:“?”
“這話應該我說才對……”某人小聲反駁道。
即便他這樣安慰自己,可林成許還是很慌,還是害怕,害怕祁承再像四年前一樣突然消失、害怕現在這些都是他給自己的假象,怕自己接受不了他一直睡,破例醒過來幾天陪陪自己。
這種無端的不安總是湧上心頭,他生怕這又是一場夢,生怕眼前的人再離開自己。
他害怕見不到他,害怕他們再分開四年,特别是現在……
上次就是,他不要自己了。
浴室裡也不寬敞,祁承歪頭看着林成許,沉默幾秒,動手替他脫掉濕漉漉的衣服,仗着天黑,膽子也愈發大起來,手指輕輕撩着纖瘦的腰腹。
剛壓下去的邪火又被勾起來。
“下…下次吧。”林成許愣住,握住他又遊移在自己胸前的手,卻沒用力,手也有些抖。
“你膩了?”
林成許急忙搖頭,又發覺這個問題左右都是坑,但還是輕聲回答,“沒有…”
怎麼會膩。
他不敢擡頭,臉紅得像要滴血,也不敢再看眼前的人,比起剛剛在床上的時候稍顯僵硬。
這才是林成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