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音聲冷漠,叫羅什倏地緊張。
他連連朝兩位引領者作揖欲别:“謝仙使告知,小仙我即刻拜見帝尊。”
引領者沒再回話,輕點頭一道從他身旁而退。
羅什好半天才敢擡頭,發覺兩人确實走了才松了口氣。
他凝重正面古銅巨門,在心底再次措辭一遍。
“羅什星君。”
傳音若莊鐘沉響,擊得羅什心髒咯噔猛跳。
他不敢再耽擱半秒,連額上密汗都來不及擦去便推門而進。
殿堂空蕩,雲繞間依稀可窺得殿堂伫有八神柱,各柱精雕細刻盡各古神姿态,從左至右依次為:騰蛇、黃龍、朱雀、青龍、白虎、玄武、應龍以及勾陳。
柱為上為神像,柱為下是各神原形,皆明聖火璀璨。
羅什隻瞟一眼便埋頭不敢再仰。
衆神聖貌天然不可随意瞻望,這是巅峰者自帶的威懾,他等小神小仙根本招架不住古神無形而來的施壓,遂低眉垂眸是處堂面尊的自洽方式。
“星君羅什,拜見帝尊。”
羅什已然換上古朝服,他于堂下恭敬而渺小叩拜,而那八神柱簇擁繞守的正中雲座也終于有了動靜。
但見日旭橘光于左四神柱,月皎清光于右四神柱同時往雲座遞集交彙,無人之座上逐閃七星之芒,唯見光,不見人。
可羅什知道,帝尊已然降臨,正坐在高座上俯視着他。
“羅什星君,委你所辦之事如何了?”
星君聽罷尊言,不由将心放下些。
今日是女尊見他。
“回帝尊,妖狐已被禦極所殺。”
“哦?”那高座之人簌簌發笑,“你确定?”
心,再次提起來且繃得實緊。
羅什眼睜睜看見自己豆大冷汗跌碎破雲,驚得雲霧兩散。
他趕忙用袖口抹汗,解釋道:“确、确實見到妖狐之屍。”
說罷,他要将段惜景的屍身展示殿堂。
“不。”女尊雅聲拒絕。
“是……是。”
羅什緊關收手,姿态伏得愈發懇切。
“你知道的。最重要的是祂。”女尊似乎笑中帶警戒:“祂在哪?”
“祂、祂沒有尋到。”
“沒有尋到?”柔聲忽而虛隐,下句果真換成了男尊沉音:“究竟是沒有尋到,還是藏起來了?”
盡管帝尊從始至終沒有任何情緒,羅什卻有在強者面前抑制不住的瑟抖懼意。
“禦極身上沒有祂的氣息,祂确實不見了!求,求帝尊恕罪!”
羅什邃眼慌轉,決心先将未定之事先禀:“帝尊,我已按照您的要求将人送到禦極身邊,不日,他們就能重新締契!”
高座上的橘色散去,疾速環繞的七星芒舒緩方前,重顯清光。
“也罷。也罷……”
女尊似怅非怅歎道:“所有一切都歸于他們自己的選擇。”
雲座之上七芒明滅微弱,女尊與男尊同時道:“羅什,記住,無論如何,天界終不能放過禦極。”
羅什蓦然擡頭,帝尊說罷此句,旭光清光皆應潮般退去,其所退之處柱火盡熄,明亮莊重的高堂立時陷入看不清的墨黑深淵。
男尊與女尊的聲音同時重疊而降,散落在殿堂空曠各處,直至那黑暗包裹盡羅什的視界。
重回人界的羅什仍是叩拜之姿,他正身,垂目凝望崖下之湖,而那隻詭美的綠藍湖眸也凝望着他,兩相對峙,羅什魂魄似乎被什麼所震懾,他收回目光,麻木般重複着最後尊言。
“一切皆是命定,但願世間惡徒得到神的救贖。”
*
夏桑禾從沒想過自己能夠親眼目睹兇殺現場,被害人是自己的“媽媽”,兇手則是陰魂不散的湖中惡龍。
禦極提人頭轉身,那人頭經一道金光片切而脫離人身,項腕斷口,墨黑血液先如積水般從中湧落,随後變成細雨滴答沿邊簌落起來。
禦極定步,那人頭恰巧與夏桑禾正對平視。
陣霧煙退,扭曲成似哭似笑的人臉慢慢皺成腐敗醜橘般,是幾近骷髅化的媪妪臉,
果不其然,門外存在根本不是人。
彼時夏桑禾與那鬼骷髅四目相對,空洞對震瞳,除去恐怖二字,桑禾腦袋蒼白得想不出任何形容詞來形容她的後怕。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幾乎是察覺不到的速度,那灘墜地血污轉瞬凝弓成幾條七寸黑蛇,箭疾般往夏桑禾面前飛移,須臾之秒,那最近一條黑蛇已經猛張腥口沖她而撲,僅有兩拳距離!
驚恐像哽在喉間,咽不下,出不來,想說的話亦半死不活硬生卡住,夏桑禾隻有那本能反應作出比大腦更快的選擇——伸肘擋臉,作那沒有任何作用的防禦姿勢。
禦極不耐煩的冷啧,他利落擲頭往屍首方向,那具無頭屍便瞬間自燃起來,沒有鬼頭指引,墨蛇幾數水煙般碎去,化成縷煙盡滅。藍色火焰卷騰着将灰濛昏暗的房間照亮,居然有種詭美之感。
“為什麼不念咒?”
禦極居高臨下睥睨她,言語間隐約透出厲責:“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差點就會死?”
死……
夏桑禾想起的是梅妖枝杈貫穿過胸膛的劇痛瞬間,想起的是紙人精怪沖她怪笑對她大張的無牙之口……
死,總離她如此近,又因為機緣,總讓她能順利逃過劫難。
桑禾仰頭接上他的審視,那萬年不化的冷眼盯着她,裡面明明沒有任何情緒,卻叫她倏忽感到安心。
因為他,她開啟了自己離奇的人生,也因為他,她不得不踩在異人生的十字路口,走錯一步,萬丈深淵。
禦極蹲下身,定定與她對視:“選擇吧。”
“是選擇成為與我并肩之人。”
男子回眸,他注視那焚屍藍火。
焰光側映下,因五官深邃投射的陰影搖曳于面,猶如隐藏黑暗中的頂級獵手,冷冽而無情。
“還是選擇之後被邪祟蠱惑成惡鬼……”
“被我一把火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