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
禦極顯然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他愣住,眼底有被反駁的失神。
她倔強直視他,眸裡皆是純粹幹淨的湖水。
“憑什麼是你在給我選擇?”夏桑禾耷拉自己的烏青眼圈,有些近乎失控的沮喪與不甘:“為什麼你們一直在推着我走?”
“……”
“沒有人推着你走。”
禦極起身,他收掌,藍火與那鬼屍一道破碎成煙,随後消失殆盡。
他又恢複居高臨下之勢,雙眼透着的是對弱者的不解與冷漠。
“是時間。”
“你應該知道靈戒隻有兩天締契時間?你已經浪費接近一天的時間。”
“在你擁有靈戒期間,必然還會有邪祟來找你,現在開始是小鬼,可等靈戒消失,你将徹底失去庇護,屆時成為惡鬼邪魔是必然的事。看在你我有幾面之緣份上,我多提醒你一句:你身上,還有比靈識更吸引邪祟的東西。”
說罷,他毫無留戀往門外走去。
“等等。”
夏桑禾喊住他,站起來問道:“你認識楊倩麼?”
“楊倩,是不是你殺的?”
*
禦極離開後,夏桑禾埋在床上痛哭。
哭夠了,她紅腫雙眼平躺望頂,看着天花闆上被曙光遮去光芒的燈,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是隆冬的某個午末放學,楊父的債主找上了門,楊倩看見過道一堆流子不敢回家,無處可去下隻能來找她。
傍晚,兩人吃了飽飯,洗了暖水澡共躺在一張床上看着天花闆上的燈有搭沒搭的說話。
楊倩沉寂片刻,忽說:“你們都是好人。比我那些所謂的親戚都更像我的親人。”
“謝謝你們。”
夏桑禾也側身,緊緊握住楊倩在溫暖被窩裡仍舊冰涼的手,“倩倩,你可以把我當作家人。我的爸爸媽媽也可以是你的爸爸媽媽。”
楊倩淚閃閃,她卻始終笑着,“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爸爸媽媽搶走嗎?”
夏桑禾嘟起嘴嘟囔:“你才不會!你會在我住校想家時抱着我睡,你會在我生病的時候趕到我家背我去醫院打點滴,你會甯願受罰也要為我跟霸王龍伸張委屈,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最善良最真誠的女孩,也是我認定的好朋友。我相信我的判斷,我想一輩子都跟你當好朋友。”
“……”
“而且,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最堅強、最勇敢的女孩!倩倩,相信我,你會越來越好!”
桑禾沒有說違心話,如果将楊倩的經曆放在她身上,她未必能像楊倩一樣堅強活到現在。
夏桑禾很了解自己,生活在溫室裡的自己,懦弱且矯情,一旦離開庇護遭遇風霜,恐怕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她就像那陡然碎掉的玻璃花,經受不住摧殘,一摔就碎。
“倩倩,你要相信,黑暗隻是暫時的,你的未來一定是光明的!”
“雪萊不是說過類似的話?”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我呢,我會陪你一起度過寒冷的冬天,迎接溫暖的春天。”
淚水從一隻眼流淌進另一隻眼,又再次墜落在橘色枕套上,孤寂洇濕出陰影。
楊倩抽了抽鼻子,嗔笑:“……呆瓜。”
夏桑禾擡手幫楊倩抹去眼淚,“别哭,你哭我也會跟着難受。”
楊倩回握夏桑禾的手,對她鄭重承諾:“桑桑,雖然不知道這份友誼能不能天長地久,但請相信我。”
“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陪着你,支持你,祝福你!”
……
“騙子!”
淚水再次劃過眼角,打濕同個枕套的卻另有其人。
*
下午,夏桑禾再不情願去學校也要動身趕回去。
夏媽媽還沒有回來,夏桑禾給她發消息也沒有回,倒是夏爸爸給她發了錢,告訴她花農市場有事要處理,趕不回來開車送她上學。他發來轉賬讓她自己打車,剩餘的錢讓她下館子,又發來小作文叫她在學校要好好吃飯,不要熬夜,不要生病,好好跟同學老師相處,不要總是想不存在的人。
看見五百轉賬和小作文,夏桑禾一陣心酸。
花店其實不怎麼賺錢,可夏爸爸夏媽媽一直富養自己,物質生活從來不讓她受苦,精神世界也是盡力給予。
作為回報,夏桑禾隻希望平凡普通的自己能夠在以後獲得個好好的工作,不求立馬大富大貴孝敬父母,隻求能夠早點經濟獨立,不讓父母操心擔憂,也能夠用肩膀扛起家裡生活的扁擔,讓父母輕松些。
夏桑禾決心克制住今晨帶來的驚心動魄與紛雜叫她難過的舊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