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登上路途,經由同樣的夾道綠樹。
劉能坐于主駕,載着形容疲倦的蔡芬開在潔花古鎮的深山公路上。
劉英軟聲說話仿佛就在剛才,蔡芬扭頭,後座坐着的早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被安全帶綁得極緊的劉耀。
他面色慘白,神情詭異,呼吸不聞吐息,純白雙瞳無神直視前方,夾道樹木不時投下晨光的陰影,生将他瞳眸染成灰綠色。
“别擔心了,劉天新說有辦法幫我們找到小英。”
“能不擔心?”蔡芬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又叫劉能開口的話挑起無名火:“小英說不見就不見了,還成了那副德行……”
“阿耀不也成這個鬼樣子?不過中邪罷了,到了潔花宗堂,耆老們自會幫他們解。小英也會找到,找到,正好一道解了便是。”
“說得輕巧,代價呢?小英可是……可是……”蔡芬轉面抹淚:“侄媳婦林曉婵的事你也幫着處理的。要是我們家小英成了她一樣的下場可怎麼辦呐?”
車内時不時傳來吸鼻子與抽泣聲。
劉能自己也心煩,昨暮自午夜發生的連串怪事已叫他恍惚不定,他甚至覺得這一切都該是做夢,一場被加速的噩夢。
“好好好。我不說話了,我不出聲了行嗎?!”
胸悶,他大開車窗,亂風沖進來,後座劉耀細碎的呢喃卷風灌回前座。
“林曉……曉婵……他沒死……你被騙了……”
風噪人心,自是無人在意。
車即将出山,樹濃漸稀,直到田野隔路兩寬,春光雲天。本該稱個好天氣,可惜這是在蜀南,盡管如此暖陽高照,也捉摸不定下步路,下一刻會發生哪些變化。
果真,當車又往前開幾公裡,行路之人發現天有不尋常處。
車前窗外,烏雲爬滿遠空,高空厚重灰棉内電閃雷鳴,可當蔡芬透過車側鏡看,望見的車尾蒼穹卻依舊晴空萬裡,以臨山古鎮與潔花古鎮的交鎮界碑為線,天幕劃分成陰暗分明的一半白陽,一半雲雷。
“天怎麼這樣怪?”
“劉能,你快看,快看前面山頭,是不是在冒紅光?”
蔡芬開口,劉能自是也注意到。
潔花古鎮所處的那座後山頭,山廓詭谲地渡上殷紅微光,在壓山黑雲下尤為古怪。
他同樣露出詫異表情,但對比蔡芬,他眼底多了分忐忑與不安——此罕見天象,他在幾年前就目睹過。
沒記錯的話,是在林曉婵出事的那年。
不知為何,劉能腦海中冒出黑幕中無臉女的紅衣剪影,還有午夜忽現匆去的那倆人。
“……”
劉能許久才答:“那邊的雨,該是下了一夜。”
他不知道,其實在雨來臨之前,潔花山,先起了風。
*
渦旋風來得急促,急促到禦極差點沒拉住桑禾。
禦極在啟用木行元珠間隙,無臉女居然掙脫過控制,她神出鬼沒地操縱劉英突襲于桑禾身後。
喪失通感的桑禾根本無法防備劉英的偷襲,當劉英冰冷粘連土渣的手掌捂住她臉時,桑禾四肢變得酸軟,原本恢複正常的五感再次開始多倍速分解、變緩,她甚至能感受到全身貫通的血液奔湧滾燙,有一股微妙的力量從左眼連通心髒,卷席遍全身。
她快要呼吸不上來了!
桑禾本能撇開劉英,二人手掌交觸,桑禾眼裡漆黑的夜倏然染開搖曳的火光……一簇火苗燎開雙眼的黑幕,不過須臾,火簇開始叢生,暖光仿佛映照在桑禾臉上,直至赤紅顔色盈滿她的瞳眸眼光。
一抹黑影在火海中不疾不徐出現,那影子過于虛化,桑禾瞪大了眼定睛看,又瞧見影子身後懸浮跟了許多飄空的赤暗塊兒,它們随火搖曳,靈活漂浮在半空,正群起而朝她圍住。
愈近,愈看清楚它們是何物了。
塊上暗色窟窿裝着皺眼狀的黑煙,嘴角半是大咧開笑,半臉唇線弧度恰要掉到下巴去,原來這些空中團浮着的密麻東西,竟是一張又一張哭笑同面的面具!
“夏桑禾。”
滋滋灼燒聲擠進陌生又熟悉的呼喚。
……夏桑禾是誰?
是她的名字麼?
可她不是叫,林曉婵麼?
左眼一陣刺痛,火海中看見的東西忽地變成模糊不清,桑禾眨眼頻率變得緩慢,呼吸也變得緩慢。
林曉婵?
等等,林曉婵又是誰?
小黑應該在等她吃飯了。她得回縛靈城了。
“夏桑禾!别再往前了!”
指腹傳來冰涼的觸感,禦極大力拽回她,桑禾一轉身跌進了他懷裡。戒契再次通感,但這一次,沒等金光長明,桑禾身後便出現了赤紅渦旋風,暴風吸食,塵土填蓋不盡,落葉急促,幾近全數卷噬其中,兩人站位不定,桑禾擡眼,越過禦極臂袖瞥見身後一棵連根拔起的大樹要砸向二人。
她心急,推手要撲倒禦極,誰料禦極比她更快,攬回她的腦袋将她護在懷裡,側身躲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