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棠梨從未騎過馬。
不像那些将門之女自幼習得騎射,也不似農家孩子尚能跨坐在老牛背上,她甚至不曾像尋常孩童那般,被父親扛在肩頭,假裝騎過大馬。
最初的驚悸過後,情緒由激動轉為害怕。
她聽說過很多例沒坐穩馬,然後掉馬落了個殘疾癱瘓的案例。
馬背上的世界忽然變得恐怖了起來。
溫棠梨隻能死死地攥住裴硯之的衣服。
同時,溫棠梨感覺腰間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将她牢牢锢在懷中。
她像一葉浮萍,在驚濤駭浪中終于攀住了唯一的浮木。
“去哪裡?”
裴硯之的聲音混着風聲從頭頂落下。
“不知道。”她搖頭。
馬蹄聲漸緩,街角的牆面上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裴硯之勒緊缰繩,街邊食肆的熱氣混着香氣撲面而來。
溫棠梨揪住他袖角,“裴二公子可知,京城内當街縱馬該當何罪?”
身旁人低笑,“無妨,兵馬司裡多的是我欠債不還的兄弟。”
裴硯之先一步翻身下馬,衣袂在風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他掌心撫過馬頸,随後見他仰首,一雙眸子似水汪洋,正含情脈脈地看着她,“能下來嗎?”
溫棠梨揪着鞍鞯,繡着花的布鞋在镫邊猶豫地輕點,“給我一隻手。”她聲音忽然變小,“你……會接住我的吧?”
話音未落,裴硯之已張開雙臂,眼角眉梢漾開笑意。
“當然!”
溫棠梨握住他的腕骨,她試探性地往下壓了壓。
少年的手臂瘦而韌,卻仿佛随時都能迸發出淩厲的勁。
溫棠梨心下一橫,咬住下唇,鞋尖在馬镫邊晃了晃,趁着日光,擡腿就要縱身而下。
“胡鬧。”裴硯之聲音陡然沉了三分,右手猝然扣住她膝彎。掌心溫度透過薄綢裙裾,燙得她險些跌回去,“你的腿上本來就有傷。”
溫棠梨半跪在鞍上,倒像是在怨裴硯之,“那你倒是教我啊!”
裴硯之喉結滾了滾,左手攬住她腰身。
溫棠梨尚未驚叫出聲,整個人已被他托着腰轉了個方向。他聲音擦着她耳廓,“踩着馬镫,扶我肩膀。”
視線被阻擋,溫棠梨看不清落腳點,便膝彎發軟。此刻後腰的力道加劇,掌心熱烈的溫度透過衣衫将她帶下馬背。
“啊!”
霎時間天旋地轉。
裴硯之後退半步抵住巷牆,黑色錦服裹着人往懷裡帶。她的臉頰撞上他胸膛,呼吸間全是他衣襟上清冽的沉木氣息。
“教了。”他低笑,“學會了?”
溫棠梨心跳如擂,手腳發軟,連指尖都在細微地顫抖。
她猛地擡頭,眼眶裡蓄了一層薄薄的水光,又驚又怒地瞪着他,“你這個二貨!誰讓你這麼教的!我要吓死了!還以為下輩子我要爬着過日子了!”她的聲音越說越高。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說的很真誠,不知道是不是在騙她。
原本要罵出口的話忽然卡在喉嚨裡,溫棠梨垂下眼,睫毛輕輕顫了顫,半晌才悶悶道,“下次不準了。”
裴硯之低笑,指尖不着痕迹地蹭過她腕内側,“好。”
“走啦~”裴硯之将她帶進食肆,聲音中帶着幾分讨好,“溫五小姐,我請您吃飯,給您賠不是。”
“這還差不多。”溫棠梨雙手抱臂,走在他前頭,布鞋踩在木質樓梯上發出輕快的聲響。
陽光透過窗棂,光影斑駁。
進了二樓的雅間,溫棠梨一把抓過菜單,指尖在紙頁上輕點,“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她幾乎将整本菜單翻了個遍,就将自己想吃的,不想吃的全部點了一遍,她吃不完就帶回去給小白和臨雨吃。
這家食肆開在南巷,據說是很有名的淮南風味菜系,臨雨應該會很懷念,小白沒吃過,不過口味鹹鮮應該也會對他的口味。
裴硯之挑了挑眉,卻見她已經自顧自地斟了杯茶。
砂鍋端上桌時還在咕嘟作響,澄澈的湯面上浮着幾粒枸杞。
乳鴿炖得酥爛,筷子尖輕輕一碰便脫了骨。山參的甘苦竟嘗出幾分茶的清冽。
溫棠梨舀了一勺湯,琥珀色的湯汁在瓷勺裡微微晃動。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鮮得她抖了抖眉毛。
就是這個味道!
江今禾在她小時候也會打山上的鴿子給她煲湯喝。
溫棠梨連着喝了三碗,又吃了一大碗米飯後,才後知後覺想起了些事情,“對了,你要跟我說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