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裴硯之懶洋洋地拖長了調子,眼底漾着促狹的笑意,“我回去細想了一番,那日你輸給了我,我還平白答了你一個問題。不行!我太虧了,所以我今天就是特地來告訴你。”
“第二個問題,裴某恕不回答。”
溫棠梨的拳頭硬了,她養成了數年的名門望族風範即将在此刻崩塌。
她好想罵裴硯之。
溫棠梨幾乎能聽見自己後槽牙摩擦的聲音。
這個混賬!
裴硯之忽然收了戲谑,“我今天本來就是想找你玩的,不過嘛,張信的那件事,我知道了,很快大家都會知道的。”
他的眼底連半分玩笑都沒有了。
一提到這事,溫棠梨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秀氣的眉頭擰成一團,活像剛咽下一口黃連似的。
她無意識地絞着腰間絲縧,聲音都蔫了幾分,“也不知道溫府現在怎麼樣?大哥、大姐和二姐不會因我受牽連吧?”
“體罰不至于,口頭責罰閉門思過是少不了了。”裴硯之表現出一副很了解溫晉的樣子,見溫棠梨眼巴巴望着自己,才慢悠悠補完下半句,“不過如果是你留在那,怕是會被打個半死。”
“你怎麼知道?”溫棠梨狐疑地瞪圓了眼睛。
“溫阮說的。”裴硯之聳聳肩,“我大哥也不喜歡和溫晉打交道,每次都可不耐煩。他的評價是:‘老謀深算’。”
溫棠梨與裴硯之一同贊同地點點頭。
“張信的事情自然需要解決。還一件事情,”裴硯之忽而擡眸,“秋狝在即,你參加嗎?”
溫棠梨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這本該是由大内總管遞帖子到溫府,再由父親溫晉定奪的事。依照慣例,父親定會帶着嫡母王氏,以及嫡出的溫阮與溫芷筠同去。這等彰顯門楣的盛事,何時輪得到她這個庶女置喙?
“陛下很欣賞你在白鹿書院展示的風采,所以特意恩準你随行一觀。”
“燕灼也會在嘛!”溫棠梨眸子倏地亮了起來,激動地問他,她可有好一段日子沒見到燕灼了,這次沒準還能親眼見見燕灼的手藝。
能讓她如此大費周章,廢寝忘食織就而成的禦狩錦氅究竟得有何等風光。
裴硯之眉梢微挑,“燕灼?尚衣局的燕娘子?”
溫棠梨點頭如搗蒜。
這個人裴硯之自然是熟悉的,她經常來裴府為裴老将軍制作戰甲,也算是母親半個閨中密友。
茶盞在掌心轉了半圈,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眼底笑意淡了幾分。
他想到了燕灼唯一的兒子。
燕灼在,燕鶴明想必也會随行秋狝。
裴硯之:不嘻嘻。
“她在。”裴硯之還是如實回答了。
一個小小的燕鶴明,區區的燕鶴明,裴硯之根本不放在眼裡。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那麼話又說回來了,”裴硯之問:“關于張信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隻聽父親說,他是被人打斷了手?他說是我雇人打斷的。”溫棠梨聞言,狠狠咽下一口鮮嫩的鴿子肉,“我要是有這本事就該找個能一擊斃命的頭牌殺手,哪還會留他反咬一口的機會?”
不過溫棠梨也沒有這種渠道。他倒是想雇傭一個暗衛全天保護着她,不過據說這種暗衛貴得很。她怕是雇不起。
“不準找頭牌!”
裴硯之什麼話都沒聽進去,就聽見那兩個字像是應激一下叫了出來。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在雅間裡顯得格外突兀。
窗外樹影沙沙,襯得室内愈發寂靜。裴硯之忽然覺得有些口幹,方才那盞茶算是白喝了。
溫棠梨伸了手,在他面前揮來揮去,“喂!裴二公子,好好聽我說話成不成?”
裴硯之這才回神,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嗯。”
他應得心不在焉,卻在看到她不滿地抿起唇時,又補了句:“好。”
張信的手算是廢了,别說提筆,就是日常握拳都費力。
裴硯之将太醫的話轉述給溫棠梨聽。
整個右手綿軟的跟棉絮一樣,太醫說手腕處的經脈被人用細刃挑得七零八落,五指關節全碎了,骨頭渣子都紮進肉裡。
溫棠梨聽着慘白着一張臉,她似乎已經能聽見張信換藥時的慘叫了。
偏偏指甲蓋還被人一個個撬了,那血肉模糊的指頭上,黑漆漆的血窟窿。
最瘆人的是那傷口邊緣整整齊齊,顯而易見是行家手法。既讓人疼到發狂,又不給個痛快。紗布上總滲着膿血,房間裡整天彌漫着腐肉的味道。
溫棠梨無意識地摩挲着自己完好的指甲,後背竄上一陣寒意。
這哪是尋常報複?
分明是要他活着受罪,日日提醒他,這隻手永遠别想再提筆寫字了。
溫棠梨問他,“什麼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