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之同他解釋了一遍,部分地方由溫棠梨進行補充。
“知道了。”銀翎離開了。
暮色漸染,今日也如一個初秋的傍晚,再普通不過了。
裴府後院圍出一方小天地,石闆縫裡鑽出幾株野草。
竹編簸箕錯落有緻地鋪在藤架下,玫瑰、芍藥、木棉。
風掠過花影,抖落幾縷清甜香氣。
三兩個丫鬟踮腳收着晾曬的被褥,新曬的棉絮裹着陽光的暖意。
溫棠梨雙手攥緊秋千麻繩,足尖輕點,裙子便随着那起伏的弧度翩跹翻飛。
“從剛見面的第一天起,我就很好奇了,卿卿是你的小名?”溫棠梨側眸問他。
裴府的秋千做工真好。
裴硯之整個人雙腿用力蹬着地面,秋千驟然蕩起半人高。
風聲裡傳來他短促的應答,“嗯。”
“就叫卿卿?”
這次應得響亮,秋千又蹿高幾分,“嗯!”
“裴卿卿?”
“别這樣叫我。”繩索忽然一滞,他靴底擦過地面,砂石發出細碎的聲響,“很奇怪,你叫就聽着好别扭。”
這個小名确實和裴硯之的氣質不太相符,但正所謂,人越缺什麼,名字裡就越要補齊什麼。
老輩人常說,名字是補命的缺口,就像缺水的人總要在名裡添上淼、溪、河、海這種字眼,不為别的,就為份心安。
裴硯之的八字是極硬的,他生于霜降亥時,命盤裡七殺星獨坐中宮。
卿字本有親昵柔婉之意,倒恰恰能化解他命裡的那份肅殺之氣。
“交換吧?小名。”裴硯之提議。
溫棠梨足尖剛點着地,聞言眼尾一挑,紅潤的唇抿出個俏生生的笑,“想得美。”
話音未落,秋千助推她走了兩步,溫棠梨偏還要回頭沖他吐舌尖,“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等你的好消息哦,裴卿卿。”
腕間蓦地一緊!
裴硯之不知何時已拉住她,五指堪堪虛攏着她,分明沒用幾分力道,卻惹得路過的丫鬟們慌忙低頭疾走。
“不準走……”裴硯之固執地攔在她面前不肯讓步,“……你是慣會欺負我的。”
溫棠梨輕歎了口氣,她原先不想說的,因為會戳到她心裡的傷疤
溫棠梨:“沒有取小名。”
裴硯之聞言一怔,“怎麼會?”
“怎麼不會?”溫棠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目光飄向遠方,“我出生時,溫晉與母親為我的小名争執不下,各執己見,最後不了了之。後來我跟随母親去山上小住,她倒是給我取了個小字……不過我不喜歡。”
話音漸弱。
裴硯之追問道:“令堂取了個什麼名字?”
溫棠梨别過臉去,夕陽将她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卻掩不住眼底的黯然。
“阿滿。”
見裴硯之面露疑惑,她輕聲道:“說是取‘圓滿’之意。”
溫棠梨指尖輕輕纏繞着一縷垂落的發絲,眼睫低垂,“那時年幼不懂事,總覺得‘阿滿’二字太過平凡、普通。”
“淮南舊宅的鄰家姑娘們,不是喚作‘琳琅’便是‘瓊華’。”她頓了頓,輕聲歎息,“連丫鬟們都笑說,我這名字像是莊稼戶起的。我那小小的自尊心當然我受不了了,我就很不喜歡母親取的小名。”
秋風掠過庭前,卷起她鬓邊幾縷不安分的頭發。
最樸素的願望,往往藏在最平常的字眼裡。
溫棠梨擡眸,暮色在她眼底凝成琥珀色的光暈,将裴硯之的身影也浸染得溫柔,澄黃色的夕陽于她眼底落幕。
“裴硯之。”她輕聲喚道,“你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知曉我小名的人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石子投入湖面,在裴硯之心裡蕩開一圈圈波紋。
這話說得輕,卻在裴硯之胸腔裡激起一陣鈍痛,“早知道會讓你難過,我就不問了。搞得我像是什麼大惡人一樣,我要晚上會睡不着的。”他聲音低了下去。
“搞什麼啊?”溫棠梨踮起腳尖,指尖戳了戳他緊繃的下颌線,“裴硯之,你知道的,我可不愛聽這些。”
裴硯之捉住她作亂的手,“那你想聽什麼?”
他的聲音不急不慢,聽起來溫柔含笑,莫名缱絹。
“阿滿?”
溫棠梨眼睛彎成月牙,清脆地應道:“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