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姐。”她微微點頭。
溫棠梨好奇地往前一步,蘇娆立刻退後半步。
明明眼睛記住了溫棠梨的面容,可腦海裡回應她的隻有衣袍在風中的流動軌迹,和每道褶皺的光影變化。
“請站在原地。”蘇娆的目光平靜地望過來,“你……是誰?”
“素帛居,溫棠梨。”她特意放慢語速,好讓臉盲的少女記住聲音特征,“我想請你為素帛居畫一幅畫。”
“好的。”
溫棠梨愣了一下,“你不問問為什麼?還有要畫什麼嗎?”
“芊芊既然将你帶了過來,你便是知道我的毛病的,你來了,我還需要說什麼嗎?”
“嘿嘿,蘇娆姐姐!我還想請你畫一幅我和棠梨妹妹的雙人像!”劉芊芊親熱地湊上前。
蘇娆還是照答應不誤,“好的。”
得到蘇娆的默許後,溫棠梨來到了案幾前,一幅未完成的畫作鋪陳開來,依舊沒有面容,隻有那件大氅,每一道紋路都用線條精細勾勒,金線刺繡在紙上仿佛真的會流動生光。
“這是……陛下的大氅?”
蘇娆正調制着金粉顔料,聞言輕輕點頭,“祭天儀式我與娘的位置站得有些遠了,前面被不少武将擋住了,隻看得清上半身。”
她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讨論天氣,“方才準備出帳,就是想尋這件大氅作為參考,嗯,遠遠看一眼就好了。”
見蘇娆對這件大氅這麼關心,這不是正和她意嗎?
正所謂仗勢欺人,不對,是合理利用資源,溫棠梨說:“我帶你去見尚衣局的司制?了解這衣裳的制作工藝,對你的畫作定有幫助。”
“可以嗎?”
話雖如此,她臉上依舊不見欣喜,一副人淡如菊的模樣。
溫棠梨鄭重地點點頭。
随即她将自己的謀劃娓娓道來:請蘇小姐繪制這大氅的圖樣,弱化人物面容,隻突顯衣裳本身,讓觀者既能認出這是禦用之物,又要費心猜測穿着者的身份。
參與秋狝的百官自然知曉這是陛下所穿,但流傳出去後……素帛居的衣料既能沾得皇家氣派,又不至逾矩。
溫棠梨原本盤算着借裴硯之的勢,他若肯暗中推波助瀾,這禦賜布料的名頭定能傳得更快更廣。
可如今他生氣了,這散播的渠道是少了一重,但她也不惱,隻是少了一種手段而已,又不是隻有這一種手段。
溫棠梨有的是力氣和手段發家緻富。
男人哪有錢來得重要?
宣紙上,兩個無面的少女并肩而立,衣袂翩跹,她們十指相扣,處處透露着親密。
溫棠梨将雙人像拓印了一份帶給燕灼看,燕灼指尖撫過紙面,眉梢眼角都染上真切的笑意,“真好。”她聲音輕柔,已足夠讓她為這孩子終于尋得知己而欣慰。
她将有關蘇娆的事情告訴燕灼,後者很高興,因為有人能喜歡尚衣局的設計。
一日後,溫棠梨安排好了兩人的見面,劉芊芊對此事雖不感興趣但還是跟來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繞着溫棠梨的烏發玩,溫棠梨無奈地晃了晃腦袋,發梢掃過頸側,惹得劉芊芊咯咯直笑。
燕鶴明安靜地倒了一些羊奶,乳白的羊奶倒入杯中中,蒸騰的熱氣裹着濃郁的奶香在室内彌漫開來。
溫棠梨鼻尖微皺,她不喜歡這個味道,羊毛脂的膻腥與奶香混合的古怪味道在鼻腔裡橫沖直撞,她頓時皺起了整張臉。
“不合口味?”燕鶴明注意到她細微的表情變化,溫和地笑了笑,“我去換盞清茶來。初次嘗試遊牧民族的飲品,不習慣也是正常。”
溫棠梨輕輕點頭,“确實需要時間适應。”她說得比較委婉,她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自己也嘗試過,隻是她剛好不愛喝羊奶而已。
一旁的劉芊芊直接放下杯子,做了個誇張的苦臉,“這味道我可受不了。”
少年溫潤的嗓音在茶香中緩緩漾開,“尚衣局辦得這次差事得到了陛下的嘉獎,母親也得到了賞賜和休沐,待明年陛下壽辰前,母親與我有意與你一同經營素帛居。”
借尚衣局的巧手與陛下的威儀,将金陵姜家的布料呈于天下人眼前。
如今看來,倒是各得其所。
尚衣局因這次差事得了聖心嘉許,燕灼更是獲賜了豐厚的賞賜。
想必在劉芊芊、燕灼、蘇娆的傳播下,金陵姜家的布料,想必不日便将名動京城。
當初與姜家立下的賭約,如今已不攻自破。
待秋狝結束,她便會帶着禦賜的三十繡娘與五架織機,親赴金陵。
想到這裡,溫棠梨心花怒放,“那就多謝了,燕公子。”
*
裴硯之懶洋洋地晃蕩在獵場邊緣的草甸上,靴尖随意踢開幾顆石子,夕陽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忽然,他眸光一凝,不遠處那個彎着腰狗狗祟祟的背影,可不就是他要找的人?
“喲,忙着呢?”他三兩步上前,一把扣住那人肩膀。他指尖夾着一疊銀票,“這些,夠麼?”